沈长河的倨傲在杨国公的霸道之前,荡然无存。此行他的任务很简单,就是促成停战之事。这也是他第一次和杨玄长时间接触。他本以为杨国公是个深沉的人,就算是有什么不满,也会用含蓄的方式表达出来。中原人历来如此,刚开始大辽方面非常不适应,甚至催促他们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但杨国公不同,他压根就不掩饰自己的贪婪,而且脾气非常暴躁。给不给他就这么看着你。但凡你犹豫片刻,他就能走人。兴许他是在虚张声势,可你敢赌吗不敢!所以,当韩纪令人去禀告杨玄时,沈长河毫不犹豫的跪了。“好说,有话好说!”最后,双方打成了五万石粮食的协议。“韩先生看着不大高兴”沈长河其实才是该郁闷的一方,可韩纪看着有些闷闷不乐。“无事,来,为了庆贺此事,咱们不醉不归!”二人心事尽去,推杯换盏好不热闹。隔壁,赫连燕指指房门,示意撤退。出了房间,另一侧赫连荣也出来了。“觉着如何”站在酒楼外面,赫连燕问道。“沈长河有些憷国公。”赫连荣面色古怪。赫连燕问道:“你当年可曾有过这等感觉”好像,有的啊!赫连荣点头。“他有些憷我”杨玄得知消息后莞尔。“本来要讨价还价一番,韩先生说让人禀告国公,沈长河马上就软了。”赫连燕看着杨玄,想到他的性子,笑道:“其实国公对身边人极好。”“是呀!”姜鹤儿不解的道:“他怕什么呢”杨玄笑了笑。“这叫做敌我分明!”赫连燕总结道。姜鹤儿把文递给杨玄,杨玄看了,是关于教育的。文里提及了百姓和豪强子弟入学的比例,准备进一步拉开,让百姓子弟的比例提高到九成以上。“这是李文敏递来的文。”姜鹤儿说道。“怎地没有刘公和宋公的批阅”按照程序,文该先到刘擎和宋震那里,二人商议后,给出意见,最后送到杨玄这里拍板。文到了杨玄这边后,要先经过姜鹤儿的审核,再递交杨玄。这是一个小内的架构和流程。一旦放大,便是三省的结构。杨玄看了姜鹤儿一眼,心想小鹤儿自然担当不起这份重责,以后还得物色一个大才来身边协助“打回去,就说,八成。”不能压制豪强太过,否则百姓子弟上位太多,就成了一股势力。这股势力必须有人来牵制姜鹤儿看了杨玄一眼,心想国公不是一直支持百姓子弟的吗怎地会反对李文敏的这个提议但作为秘,她没有干扰杨玄决断的权力,只能记录下来,晚些把杨玄的意见和文送回去。随后,刘擎和宋震会审阅一次,若是没意见,就会把文打回去,把杨玄的意见告知李文敏,并作为此事的最终决断。杨玄看着姜鹤儿,突然觉得有些亏待了小鹤儿,就问道:“可是觉着给多了”“嗯!”小鹤儿抬头,眼巴巴的道:“国公不是不喜欢他们吗”杨玄微笑,“上位者施政,就该摒弃喜恶,从大局出发。”“那么苦吗”喜欢仗剑走天涯的小鹤儿觉得这样太难受了。“欲戴王冠,必承其重。一个人获得什么,必然会失去什么。”“咦!国公,那长安的皇帝一心享乐,这便是获得了帝王的威权,却不肯失去享乐的权力,于是大唐便衰弱了小鹤儿不知晓自己说的对不对,大眼睛眨巴着。杨玄有些意外之喜,“说的没错,正是如此。”想成为帝王,必须要失去大部分自由,以及大部分时间。而李泌显然又想享受帝王的威权,又不愿意失去这些,于是,他在享乐,大唐却在下滑。晚些,姜鹤儿把文送回刘擎那边。“国公打回来一件。”姜鹤儿把那份文放在最上面。宋震拿起文翻看了一下,上面是姜鹤儿的笔迹:百姓子弟八成,此为永例。最后是杨玄签字。宋震对刘擎微微颔首。姜鹤儿终究忍不住好奇心,“刘公,宋公,这份文你们并未批阅啊!”刘擎看看宋震,不禁笑了。宋震说道:“自然是批阅了,否则你那位国公怕是要把老夫和刘公撕拉成碎片。”“哪有那么夸张!”小鹤儿笑道。刘擎说道:“给她说说吧!”什么重要的事儿,竟然这般慎重小鹤儿不解。宋震说道:“李文敏是个倨傲的家伙,且固执,偏激,对吧”姜鹤儿点头,“嗯!他对许多人不满,按照国公的说法,便是仇视社会。‘宋震莞尔,但觉得这个说法很贴切,“李文敏对豪强不满,他提议削减豪强子弟在学中的名额,出发点公私参半。私的一面,是泄愤。公的一面,是压制豪强。若是豪强子弟无法入学…”“宋公,他们可在请先生在家里教授啊!”姜鹤儿说道。宋震不禁笑了。“在学里读能出仕,在家中读,只能做土财主。几代之后,官场无人的豪强家族,自然就没落了。”“啊!”姜鹤儿捂着小嘴儿,瞪大眼睛。“我还说为何国公打豪强就如同打贼人一般的狠,他们竟然还要把子弟送进学堂。原来是为了出仕呀!”“是啊!”宋震说道:“有门路的豪强都往长安跑,把子弟往长安送。可有门路的毕竟是少数。大部分豪强还得在本地谋出路。”“原来如此。”小鹤儿觉得这里面的东西太弯弯绕了,不禁蹙眉,“豪强心眼黑,那郎君还给他们那么多名额。”刘擎和宋震不禁相对一笑,都觉得好笑。刘擎干咳一声,“百姓子弟也是人,进了官场也会结党抱团。他们会根据出身来结党。有朝一日节度使府中尽数都是百姓子弟,他们有志一同,想夺取权力。到了那时,国公再多的手段也无济于事”“都是他们的人,国公除非想毁掉北疆,否则只能黯然被架空。”宋震补充道。“哦!”原来是这么残酷的吗那些看着很是上进的百姓子弟,暗地里会是结党营私的腹黑吗姜鹤儿有些茫然出去。“老刘,你这一番话说的有些尖锐了,小心女娃子受不了。”宋震喝着茶水,悠闲的道。“她在子泰的身边做事,一直这般简单下去不妥。”刘擎说道。“你觉着,她以后能一直做这事”宋震坏笑道:“进了国公的后院,就别想再出来。”“说不准啊!”刘擎淡淡的道。宋震突然问道:“你想扶持她”“老宋你可别胡说,此等话会死人的!”宋震笑了笑,“国公后院中,夫人与国公情投意合,地位不可动摇。其他女人,那个…吴珞据闻乃是绝色。可绝色对于男人而言,天长日久,也会厌倦。归根结底,女人若是没有事做,就会被男人轻视。”“赫连燕牢牢抓住锦衣卫,这便是聪明人。”刘擎说道:“姜鹤儿不知国公心思如何。不过,按照老夫的想法,女子不好长期抛头露面。现在无碍,等以后到了长安,她自然找不到立足之地。”“所以你暗示了她一番。”“老夫暗示了什么”“暗示了朝堂险恶,让她自己早做准备。老刘,你以往还口口声声的说不得干涉子泰家事,终究还是忍不住啊!”“老夫并非干涉子泰家事,只是……看着姜鹤儿可怜罢了。”“她可怜这是老夫今年听到过最好笑的笑话。”宋震笑道:“她在国公身边谁敢不给面子就算是咱俩见到她也得露个笑脸。可怜她若是可怜,天下就没有不可怜的。”“人人都在为自己谋划,她却傻乎乎的,老夫大把年纪了,看着她宛若儿孙,自然要出手点醒一番。”“人人都在为自己谋划,老二却没有。”“老二无需谋划,咦!”刘擎抬头,宋震淡淡的道:“子泰看似不怎么管身边人,可你仔细看看,他身边的每个人,却都在最恰当的位置。曹颖老夫没怎么打过交道,听人说颇为自傲。他是子泰身边的老人,子泰并未容忍,而是把他丢到燕北城去打磨,这是情义,也最适合曹颖这等心高气傲之人。再看看老贼,忠心耿耿没话说,可却失于稳重,故而一直放在身边,一是教导,二是在身边可以盯着。屠裳,无欲无求,放出去无功无过,反而不如留在身边,善用他的修为和兵法。至于老二,这就是个憨货,可憨人有憨福,他一无所求,把子泰视为兄长老刘,上位者最缺什么宋震用手指头戳戳胸膛,“看看长安那位,父子之间宛若仇人,夫妻之间恨不能弄死对方,君臣之间反手就能捅对方刀子缺的是情义啊!而老二便给了子泰情义,这是何等的珍贵老夫敢说,多年后,一直屹立不倒的,唯有老二。姜鹤儿也是如此,无欲无求,简单,这样的人,兴许不会大富大贵,可却能安享太平。老刘,她用不着你操心!“刘擎叹息,“可老夫总是控制不住啊!看着他,有时候会着急,那种感觉…姜鹤儿回到了杨玄身边,欲言又止。杨玄在看文,抬头,不耐烦的道:“有话就说。”他最烦吞吞吐吐。姜鹤儿说道:“刘公和宋公说了……说了好些,我知晓国公不耐烦听…就是说,人心好黑的,谁都黑。”我去!那两个老鬼没事儿做了给小鹤儿灌输这些暗黑的东西有意识吗杨玄还没意识到自己把姜鹤儿保护的太好了,以至于听到这等黑暗的人性剖析后,小鹤儿才会大惊小怪。换个市井女子,大概会嗤之以鼻,然后说道:老娘见过更不堪的人心。杨玄干咳一声,“这是争权夺利,到哪都免不了的。”姜鹤儿坐下,单手托腮,有些怔怔的道:“谁都免不了吗”单纯的人,总是希望自己身边的人都单纯。即便是不能,那么退而求其次,她们希望自己身边的人,在面对自己时能单纯。实际上,这便是理想主义者。杨玄笑道:“每个人都有不同面,就如同带着几个面具,轮换着来。比如说我对沈长河,你也看到了,像是什么”“像是官兵收拾盗贼!”这个比喻倒也还行,杨玄问道:“那我对刘公他们呢”“像是一家人。”“我那对你呢姜鹤儿突然撇嘴,“国公对我,像是对孩子!”呵呵!杨玄忍不住笑了,“你这性子,可不就是孩子吗“可我大了!”小鹤儿昂首挺胸。“我看看!”杨国公仔细扫描。刚开始小鹤儿还能坚持,渐渐的,耳根红了,接着脸上布满了红霞,情不自禁的低头弯腰。“是大了!”杨玄正儿八经的道,心中暗赞,平常没注意,小鹤儿还是很有料啊!第二日沈长河来辞行。“不多留几日”杨玄虚伪的道,实则巴不得这厮赶紧走,免得浪费北疆的粮食。沈长河叹道:“北疆颇美,主人热情,老夫真是不想走啊!“杨玄斜睨着他,“要不,就留下来做个幕僚吧!”这话是玩笑吧!沈长河看了杨玄一眼,见他笑的冷漠,心中不禁一跳,“不了,使君还在等老夫的消息,这便告辞。“老韩,代我送送沈先生。”杨玄指指沈长河。“是。”韩纪过来,“沈先生,请。”“请。”文人的臭规矩多,杨玄见了不耐烦,就说道:“要不就再留两日吧!”“不了不了,告辞,这就走!”沈长河是真怕了杨玄的喜怒无常。他前脚走,后脚杨国公就召集麾下议事。“林骏派了沈长河来求和,以半年为限,你等以为如何”把问题抛出去,杨玄拿起茶杯,准备美滋滋的享受一番。老贼说道:“国公,莫非他想偷袭宁兴”看《讨逆》最快更新请浏览器输入--到进行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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