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李岫发觉白晓谷的唇角沾了少许酱渍,他未及细想便抬手将其拭去,可还没来得及把手缩回来,白晓谷却一把攥了他的手,尔后将那根沾了酱的指头含进了嘴里。
此类狎昵的举动在这朝夕相处的二十天里已经上演过不止一回两回了,李岫已经渐渐习以为常,可他虽然知道白晓谷心性单纯别无他想,还是不免红了脸。李岫想将手抽回来,但白晓谷的唇舌温软无比,就这样被含吮着,他的心中莫名地一阵骚动。
在李岫看来,白晓谷虽然生的标致,到底还是个男子。断袖余桃之事……李岫从未想过,可不知为何,对着这样这个傻乎乎的痴儿,他竟不止一次生出过怜惜的心思。
出神的空挡里,白晓谷已经将李岫的手指舔地干干净净,轻轻地吐了出来,李岫却若无所觉般兀自发着愣,他的手已经重获自由,可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地继续摩挲着白晓谷那浅色的唇瓣。
小桃在一旁看傻了眼,他已经十三岁了,许多人事已经懵懂知道,而瞧自家主人和白晓谷那架势,哪怕是一根木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他低下头想佯装什么都没瞧见,可是却在这时不争气地打了一个响嗝。
听到响动,李岫惊醒,猛然意识到还有旁人在场,他局促地缩回了手,一张脸羞得快要滴出血来。
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尴尬起来,小桃几乎要把头埋进饭碗里,李岫眼神飘忽,也不敢去望白晓谷。唯独白晓谷还是一无所觉,他自顾自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间或在李岫碗里添一两样不难夹的菜色。
李岫总想找个借口把小桃支出去,小桃亦有同样的心思,怎奈李岫总是顾左右而言他,也不差遣他端茶送水什么的,三人就这样僵持着,一顿饭不疾不徐吃了整整半个时辰。
正当李岫坐如针毡之际,忽听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不一会儿便有人将门敲地梆梆作响。听闻,小桃如逢大赦,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少顷,小桃又匆匆跑了回来,李岫见他神情古怪,正欲开口问是何人来访,只听一声尖细而高亢的声音自影壁之后传来:
“万年县尉李岫接旨——”
乍闻这声传呼,李岫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一个身穿黄衣,白面无须之人提着一帧黄卷踱进中庭,李岫立时肃容,“霍”地起身,迅速走下台阶冲着那黄衣使者跪伏下来。
白晓谷从没见过这等光景,只是李岫起身的时候他也跟着站了起来,看到李岫跪下,他呆愣愣地杵在原地,直到身旁的小桃拉了他一把,低叱了一句“快跪下”,他才和小桃一同弯下膝盖。
时值千岁节之夜,万家欢腾之时,一道来自大唐皇帝的秘诏在一名七品县尉的私宅中颁布:
“维开元二十八年,岁次庚辰,八月……皇帝若曰:今城南有匪寇盗掘刘华妃冢,特令万年县尉李岫率兵去剿……务必于春明门内缉捕贼人……”
李岫静静地聆听完太监通传旨意,忽然觉得有几分古怪:妃冢被盗这等惊天大案,由皇帝亲自下诏,难道不是得先通过京兆府,再由万年县府派人缉捕吗?而且若真是妃冢被盗,这事怎么想都应该是由县府上报京兆府,再由京兆府上报皇家的……程序不但颠倒了,现下接旨的也非曹县令,而是自己这个小小的县尉……李岫思量着,觉得很不寻常。
叩谢之后,李岫接过诏书又在灯下又细看了一遍,圣旨上毫无破绽,应不是伪诏。这般他也不敢怠慢,急忙命小桃去牵马,自己跑进卧室取了常服和幞头换上,待他重新转回前堂,那个黄衣太监已经不见了。
“宣旨的公公呢?”小桃备好了马,此时刚跑进来,李岫劈头便问,小桃茫然地摇头称不知,李岫转头又望了白晓谷一眼,欲言又止,回过身吩咐了小桃几句,这才大步流星地往门口走去。
自从那晚被发光的彩蝶碰过额头,醒来之后,白晓谷便发觉自己渐渐地可以看到不少以前看不到的东西。
比如现在他正看着一个小小的纸人儿正骑在同样是纸质的小马上,慢慢吞吞旁若无人地在墙边挪动着。
白晓谷好奇地蹲下身子,发现那薄薄的纸人儿画得十分细致,五官栩栩如生,就好像……之前给李岫宣旨的那个黄衣太监。
白晓谷拉过小桃,指给他看纸人和纸马,小桃望着空空如也的墙根,没好气道:“你要我看什么?”
白晓谷这才明白,除了自己,平常人是看不到它们的。而小桃以为白晓谷又犯了糊涂,骂了一句“莫名其妙”,故意搡了一记白晓谷的肩膀,很威风地走开了。
白晓谷看着小桃走远,重又蹲下琢磨起那两片纸来,发觉就方才那一会儿功夫,它们已经跑到了墙角,眼看拐个弯儿就要绕到影壁外面,他忙伸手去扯那纸马的小尾巴。
谁知白晓谷的指尖刚一碰到纸片,纸人纸马立刻化作了一摊齑粉,一阵风起,便将它们吹得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