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婉儿心里摇头,她突然发现自己同情秦少游,实在有点莫名其妙,这个家伙……该不会真的贻笑大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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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少游安顿下来,他下榻的地方是一个小阁楼,本来助教是没有资格住的,不过反正空着也是空着,用和蔼可亲的督导博士王岩的话来说,难得有年轻俊杰任教,学里上下,自该关怀备至才是。
督导博士都是这样的态度,其余人当然不敢对秦少游摆什么臭脸了,助教们见他年轻,便心里都在猜测这个家伙背景肯定非同一般,所以夜里的时候,有个叫周扬的助教在自己的宿舍请了酒,把一些相好的人都请来,邀了秦少游,浅酌了几杯。
秦少游假意是醉了,心里却是很清楚,这些家伙都想从自己身上打探点消息,偏偏……就不让你们打听。
他是初入官场,却也晓得在任何一个社会,管你有没有背景,都绝不能把自己的底牌泄漏出去,未知的背景,其实才是真正战略级的威慑力量。
越是如此,越是宾主尽欢,他醉醺醺地回到自己的下榻之处,专门调拨来分管他生活起居的胥吏吴用给他脱了靴子,伺候他睡下。
而天光起来,秦少游本要去授课,猛地想起,昨夜喝酒的时候,听人说到四门学上午是不讲课的,下午才讲一个时辰。
好清闲的样子……秦少游摇摇头,这样的官,除了没有油水之外,倒是当真不错。
他穿衣趿鞋,洗簌之后,吴用给他拿来了早饭,唐人早上吃的当真是饭,按理,这里的人本该一日两餐,至少大多数平民是如此,可是官人或者富人们不一样,因为早饭和晚饭相隔太远,所以就形成了三餐,早晚是正餐,中午则是茶点。
饭菜当然很不可口,这让秦少游很想捋起袖子去伙房里让那些伙夫们见识一下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可是最后,他还是忍住了,也罢,要为人师表,要有官的样子,成日提个菜刀,成什么体统了。
用过了饭,他决定上街去采买一些日常所需,因为入住得有些匆忙,许多生活用具并不完备,这里距离西市近,又靠着周王庙,据说那儿的胡汉混杂,什么东西都有兜售。
出了四门学,还未辨明方向,门口便停了一辆马车,一个仆役过来道:“我家大人有请秦助教。”
“你家大人是谁?”
“秦助教上车便知。”
秦少游倒也不惧,光天化日,怕个什么?
他踩着高凳上了车,便看到了一双死鱼眼睛,锋利得像是刀子一样看着自己。
是卢胜。
卢胜穿着一件便服,恶狠狠的瞪着秦少游,秦少游尴尬的道:“前辈怎么来了?”
卢胜想要抓狂,若不是事关到自己,他才不肯来呢。
这段时间,他遭受了许多的抨击,甚至御使的察院那里也在搜罗他的黑材料。这让他的压力很大,本来他就透不过气来,得知秦少游居然在四门学教授诗书,他当时就瘫坐在地,差点没有老血喷出来。
卢胜后悔了,悔不当初,早知道当日,他索性致仕回乡,这个官不做也罢。可是现在,举荐了一个厨子不算,这个厨子还进了四门学,教授的居然还是诗书,眼看着测考在即,一到了岁中就是三学联考,一旦结果揭晓,以四门学诗书的基础,再配上秦少游这么个不着调的家伙,到时候肯定是一败涂地。
他举荐了个厨子,可是至少举荐的时候还说了一句,有才学。虽然饱受质疑,可是才学这东西,谁也说不清,就算要找他的毛病,暂时也找不到,可是一旦大家发现秦少游是个草包,那可就真正完蛋了,官位肯定是保不住,可能还要声名狼藉,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他怒啊,整整憋了几天的怒气,这时候见到了秦少游,居然还是发不出来。
没办法,你朝他发火也没用,发了火,就算揍他一顿,能解决问题么?
所以卢胜还是露出了笑容,只是他的笑容已经越来越伪劣了,实在很有必要再恶补一下演员的自我修养。
“学里如何?”
秦少游道:“都很好,几位大人都很看重下官,有劳前辈挂心。”
“你教授的是诗书?”
“是啊,下官蒙博士们看得起,教授的是诗书。”
“可有把握么?”
“想来……是没有把握的。”
“什么叫想来?”
“前辈,我不喜欢吹牛,所以说话自然要自谦才是,总不能说老子天下第一吧。”秦少游比他更委屈。
卢胜火了,这股无名业火已在他的肚里燃烧了很多很多天,现在看秦少游这样的态度,终于还是爆发出来:“荒唐!不成就另想办法,什么叫想来,什么叫自谦,什么叫天下第一?你害死了老夫知道么?老夫就要成过街老鼠了,你看看那些同僚背后是怎样取笑老夫的?老夫没了腰间的金鱼袋子,大不了回去做富家翁,可是没了名声,便是连乡邻都要取笑,老夫的女儿还嫁得出去吗?”
“哟,前辈,你还有个女儿啊。”秦少游虎躯一震,双眼发亮地看着卢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