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我刻意的为难,而是他当街喊出的那些东西实在有些犯了忌讳。。要知晓本朝一贯于言路的态度,都是宽余下而慎于上的。”
“每年在平康里三曲和东西两大市那边,喝醉了酒发疯或是一时兴起脑子犯了混,跳起来喊出大逆不道之言的人还少么;你见过几个被逮进台狱的,就连武德司的那些行走亲事官们都懒得理了。。”
“毕竟皇家一贯是以宽释待人,而扶政三家也被人骂的多了,不介意蝼蚁小民的一时毁言。可是你说襄王攘夷,那好歹是周公的名言,天诛权臣也不过是博人一笑,政事堂的相公肚量还不至于如此肤浅;可是你干嘛说是大政奉还呢。。”
“所以三色坊算什么,城南市井里大名鼎鼎的青黑郎君及其背后的靠山算什么,不过是京兆府里随便哪个正任官身,一个指头就能扣死的跳蚤儿,可是牵扯上大政归还就完全不同了。。”
“眼下圣主方立,上皇刚刚退养兴庆宫内,保国五朝的睿真元明太皇太后才去世多久?有人想要推着局势,在扶政的周公之道上更进一步,自然也有人想着要乘势而起夺政奉还与君。。”
“你说他该死不该死的撞上了这个节骨眼。。就算是正当大赦之期,也是无人敢把名字递上去的啊。。”
在辞别了送来相应财帛物用的访客之后,王秋亦是胯下脸来对着郭崇涛抱怨道:
“方才人前,我也只能话说一半,老郭,你这真是害死我了。。”
“曾经的交情不用多说了,有人想我托我来问上一声,”
郭崇涛却是不以为然的继续追问道:
“这厮是否可以派上些许用处了。。毕竟是在刑场众目睽睽之下传遍了京城,保不准就让哪位贵人听到风声了呢。。”
“这事你可莫想太多了,这厮可不是什么好相与之辈啊。。”
王秋却是冷笑了起来。
“难道你就没看当晚的勘验文书么,就连我都看到了;从兴义坊宝华寺边上的辟巷里,各种陈尸横倒了一路到飞云废观;各种死状奇惨。”
“还有两个是被活活压死的,一个烧伤甚重的找回来就死了;虽然难以置信,但活下来的残余可都是亲口指认所为的。。”
“就连那些不良汉想要当街捉他以为功劳,却被他喊了几声就全都牵连进去了。这意味着什么,这厮的心思可比你我想的活络多了,也不乏狠绝凶利的手段啊。。”
“什么。。那些表章之中,竟然还有这种的隐情!!多谢提点。。”
郭崇涛不由惊讶道。
“回头我就好好查查,究竟被隐没了多少的内情和干系。。”
而当郭崇涛也匆匆离去之后,愁眉苦脸的王秋,再度把狱吏樊狮子给传了进来,而换了副如沐春风的表情来:
“狮子啊,干得好,这次多亏了你使人送出消息来我家。。”
“好歹你我两家也是世交,喊你一声世侄且不以为过吧。。”
“这次监巡和副头他们都进去了,我觉得你也该担待起更大的职责和要任来了。。”
“自然了,丙十六房的那个干系,也要你多多用心了;日常里有什么不一般的,劳烦你好好的记下来。。”
而对于江畋来说,这则是一个境况变好的开端和征兆。这个刑场走一趟,不但没有如愿立成规矩,反而直接把副监正以下的一小半的狱卒和狱吏,都给巡检御史亲手送到刑部去待罪了。
所以在余下换进来的人手当中,除了那个仗义阻拦过一二而还能说得上话的樊狮子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是战战兢兢的避着这处丙子十六,阿不,应该是乙字十一号房走了。
如今台牢里的监舍,是按照天干地支各类来划分的。其中按照十天干代表的是,具体监室干湿、大小、好坏的待遇级别;而十二地支代表是监犯的重要程度。
因此,作为这意外插曲的后续补偿和连说反应,就是江畋的生活变得进一步好转起来;虽然没有换上更大更接近出口的囚室,但是干硬的夯土地面被盖上厚厚稻草又铺上了芦席和褥子。
而干稀搭配的伙食也终于见到了荤味,虽然不知道是什么肉。又拿来了专门的案子和托盘架子,以便摆放餐具和端坐进食;而后江畋只是稍加要求了下,居然就得到了之前犯人留下的一叠旧书。
当然了,江畋并没有因此改变自己的日程习惯,依旧在给同监“房客”们的讲故事:
“从前啊,有个刽子手和一个比丘尼,一齐下了阴间见了地藏王菩萨。。”
“结果只有刽子手受了菩萨的超度,去往极乐世界,而比丘尼却被依旧还要入六道轮回,”
“她不由哭告于菩萨曰:奴婢一生唯以佛事勤修不堕,此身也未曾敢有伤害生灵,何以福报还不如一个满身血腥的屠刽之辈呢。。”
“菩萨曰:你这一辈子吃斋念佛所修不过是为了自身,名为求取解脱之道,却依旧落了表象和虚妄,而蒙昧在红尘大障之中。。”
“然刽子手此生虽然杀生甚多,却始终心如赤子唯以本愿,所行亦是为世间正法罪恶之事,属于昭彰天理正道的一部分,故而有杀业而无因果,遂可向往极乐之中。。”
“说的好,真是好,”
威猛粗壮的樊狮子有些感触道
“我让婆娘多做了份汤饼,就留给你做夜里的加食好了。。”
“这位小先生,就以我的半份饭食相酬把,且再说个有情有性的和尚故事吧,”
这时候一个苍老而沙哑的声音,。
“有情有性的和尚啊,倒也听过一个。。”
江畋只是略微思量就继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