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花朵般柔软的笑容,看起来,却如斯刺目。
叶仁心挪过软枕,垫在我身后,轻声道:“洛宫主,喝药罢。”
“恩。”
方喝了几口,我便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气势汹汹,晓得今次瞒不过,只得眼神示意叶仁心。
叶仁心点头微笑,不动声色地将调羹递到我唇边。
等得一阵,来人的声音终于略有些发颤地响了起来:“洛,你醒了。”
叶仁心扭过脸,望着姽稚,柔声道:“主上,洛宫主刚刚才醒,需要静养,且身子太弱,不能言语,主上你……”
姽稚挑眉瞪她:“啰嗦,我晓得。你滚下去罢。”
“是,妾身这便滚了。”
叶仁心将药碗搁下,躬身退离了洛宫偏殿。
我着实不想瞧见面前这张脸,当下阖起了眼睛。
“洛,我晓得你现下身子很倦,我在此坐一会,同你说会话就走。”
我开始止不住地咳嗽。
她的声音混杂在我的咳嗽声中,絮絮叨叨,听上去却又十分得意:“我早先便说过,你终有一天会回到我的身边。以往我深受咒印之苦,无法出来寻你,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终于得偿所愿。三器现在是我的囊中之物,我身上的咒印也可暂且延缓,你又再度归来,诸般好事加起来,我不晓得多快活。”
大抵是她说得太过兴高采烈,像个抢到最多糖果的孩子,我忍不住觑了她一眼。
满头乌发被白发取代,我赠给她的那条血蚕丝束发带之前早已归还给我,如今便只是随意散了发,看起来沧桑了不少。她眉目间的戾气,相较以往,也越发的深了。
她说了许多话,喋喋不休。等我拿手捂住唇,咳嗽着,倦怠得几乎要从软枕上歪下去时,她忽地森森地望着我,笑道:“她死了。”
我怔住。
下一刻,咳出来的血,将手掌染得通红。
“她中了我涂在化蛇身上的融血毒散,皮溃肉烂,纵然身为神凰,也无力回天,卓段暄已经替我干净地将她处理掉了。你那时尚在深度昏迷,又怎么晓得这些呢,所以我要好好地告诉你。”
她的声音宛若凌迟的刀,一刀一刀割在我心口,且不忘在上头撒盐:“她临死之前,以为你死了,且她那敬若生母的师尊昆仑,以及她的七叔,都死了。你说,轮到她死的时候,该是多么绝望,恩?”
我咳得身子都弓了起来,呆滞地望着床榻上覆盖而下的雪白流苏。
“你再也回不去了,死了这条心罢。她死了,你无处可去,只能永远圈在我身边。”姽稚欺身下来,伸出手,拭去我唇边的血,冷笑道:“我就喜欢你听到这个消息后,露出这般楚楚可怜,心死绝望的表情。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你的眼神里,才不会有对我的那些嘲弄,与不屑。我真开心。”
她的声音随着脚步声远去:“好生歇着,我寻个时间再来看你。另外,我还给你备好了一份接风洗尘的礼物,很快就会给你呈过来。”
咳到心肺都要碎裂,我才勉强撑着坐起来,静静地望着寝间摇曳的灯火。
望了许久,我蓦地笑了。
她只是在骗我而已。
我怎会信她。
赤着脚下了榻,扶着右边桌椅缓缓挪着身子。偏殿的寝间里一直维持着以往的摆设,不曾改变,这么多年过去,烟云海的人出生,死去,换了一批又一批,所谓桌椅自然早就烂没了,眼前这些,不过是姽稚替换过的罢了。
物非人也非。
足弓下是柔软的白绒地毯,我颤颤巍巍走得几步,终究是疲得无法行走,只得席地而坐。偌大的寝间,灯火通明,只得我一人拖长的影子,投照在地毯的白底子上。
我看着掌心的血,殷红刺目,想起姽稚方才的话,不觉痛入骨髓。
我说服自己不要去信姽稚,却下意识地又信了她些许。
闭上眼,身后有清冽的声音响起来:“宫主,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
我以为这是姽稚替我安排的婢子,便没有出声。
那声音靠了过来,旋即一只温暖的手摸到我的脸上,轻声道:“宫主,阿萸伺候你沐浴更衣。”
我转过脸来,看着灯火之下,朝我轻柔微笑的少女。
我嘴唇动了动。
“是我,我是阿萸。”少女望着我满手的血渍,眼里晃着泪光,道:“宫主,你受苦了。”
我涩声道:“姽稚……姽稚她竟也如此待你……”
朱萸含着泪笑起来:“没有,惟有这件事,我不怨恨主上。主上说宫主总有一天会回来烟云海,到那时,宫主定会不习惯他人伺候,她便留下了我,许了我这长久生命。这些年,我日日盼着宫主回来,能再见宫主一面,可是我又盼着宫主逃出去后,永远莫要回来。阿萸总是很傻,阿萸不晓得怎么办才好。”
“是,你还是当年那个傻姑娘,一点也没变。”我细细端详着她的面容,瞥见她白皙脖颈处交错的红痕,以及眼角的淤青,粗糙的手掌,顿时明白了过来,冷冷地盯着她身上的那些伤口。
朱萸慌忙将袖口往下卷。
“她折磨你了。”
朱萸低下头来。
我轻声道:“我回来了。不会再叫她欺侮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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