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宗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那人未到李玄都面前,已经连连是拱手:“在下沈无幸,见过宗主……不知这位姑娘是?”
此人见到与李玄都同来的女子之后,眼前顿时为之一亮,他也算见过世面之人,说是阅女无数也不为过,女子的皮囊再好也就那么回事,关键要与气态搭配。有些女子相貌并不算出众,但是阅历极广,地位尊崇,气态雍容,便是加分。有些女子相貌出彩,可未经雕琢,畏畏缩缩,怯怯懦懦,便是减分。眼前这名女子,姿容虽美,但还在其次,关键在于气态不俗,柔中带刚,矜持中又带有几分身在高位才能养出的凛然威严,让他大为心动,眼神中的惊艳便再也遮掩不住。
女子开口道:“我姓秦。”
沈无幸恍然道:“原来是秦大小姐,沈某听闻秦大小姐在代宗主的升座大典上将万象学宫大祭酒驳得哑口无言,万分佩服,可惜那日沈某因为其他事情未能前去观礼,与秦大小姐失之交臂,大为扼腕,不曾想今日能在此地得见秦大小姐,实在是三生之幸。”
秦素淡淡道:“沈师兄名讳中有个“无”字,想来是与沈大先生同辈了?”
“不错,沈大先生正是在下堂兄。”沈无幸道:“家父正是太平宗的大长老。”
李玄都笑了笑:“正好,我要拜访大长老,就请沈师兄代为通传一声。”
“岂敢岂敢。代宗主亲临,哪有通传的道理,请代宗主、秦姑娘一起随我上山就是。”沈无忧笑容更盛。
李玄都说了个“好”字。
沈无幸于是带着两人往玉简峰山巅行去,山间路径以长条青石铺就成砖,两边栽种竹林,清风徐来,竹叶摇曳作响,实是修身养性的清静居处。沈无幸一路指点风景,各种典故、诗词文章随口道来,尽显儒雅风度,又不忘与秦素搭话,请教些音律上的问题。秦素并不拒人千里之外,应对得体,滴水不漏。
李玄都只是冷眼旁观,他是老江湖了,上至王孙显贵,下至布衣百姓,什么人没见过,哪里看不出沈无幸这点小心思,却不说破,由着秦素对付。这也是两人之间的信任默契,有女子
纠缠李玄都时,秦素从不出面说话,由着李玄都处置,此时反过来了,李玄都也不会贸然插手,完全信任秦素。
李玄都只有在秦素面前时才会举止言语轻佻,秦素也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羞怯腼腆,在外人面前时,秦大小姐可不是什么柔弱女子,既能言语争锋,也能拔刀杀人,若是小觑了她,韩邀月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
秦素自然也敲出了沈无幸的用心不正,不过此时沈无幸还没有什么出格举动,她也不好发作,如果沈无幸敢有什么不轨举动,动左手砍左手,动右手看砍右手,双手都动就双手齐砍。这种事情放在江湖上,不讲王法,只讲道义,说破大天,也是她占着理,打死一个登徒子,这件祸事她还担得起。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事情全看女子是否自愿,所以李玄都这个“登徒子”就不必打死了,可以留着。
到了山顶,可见楼阁掩于山林之中,想来便是沈元重的居处了。沈无幸正要入内禀报父亲,李玄都直接开口出声道:“李玄都有事拜访大长老。”
这句话的声音听来不大,就像寻常说话声音,哪怕沈无幸就在李玄都不远处,也没有半点震耳欲聋之感。可整座山巅之上,无论远近,耳畔皆是想起了李玄都的嗓音,仿佛说话之人就在而变一般,即便故意这堵住耳朵,封闭听觉,仍是能清晰可闻,这就是极为高明的气机运用手断了。
片刻后,沈元重的嗓音传出:“原来是代宗主大驾光临,请恕老朽未能远迎,请进。”
沈元重的声音也是字字清晰,却在隐隐之间,震荡神魂,如阴神遇到春雷。若是寻常人遇到了,轻则精神恍惚,重则直接魂魄离体,也就是世人常说的丢魂。
不过李玄都也好,秦素也罢,都是全然不怕,秦素以传音说道:“沈元重好大的架子,你这位代宗主亲临,他竟也不出迎,是倚老卖老,还是故意落你的面子?”
李玄都淡笑道:“世人都知道我这位代宗主与大长老不合,此处又没有外人,何必惺惺作态?倒是省却了一番客套。”
秦素道:“就算如此,该有的规矩也是要有,当初在清微宗的时候,李老宗主是何等气派?哪怕不不曾觐见,仅仅是言语中提起,都敬若神明一般。”
李玄都叹息一声:“师父他老人家多年积威所致,非一日之功,不是我这个刚上任的宗主可比,如今之计,只能徐徐图之。包括我们今日来见沈元重,都在这四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