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都一伸手,原本被他插入雪地的刀鞘飞入他的掌中,然后归刀入鞘,继续前行。
宦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竭力运转气机,意图给那个竟然狂傲到将后背留给自己的年轻人致命一击。
就在他准备出手的时候,一道青芒飞速掠过。
鲜血从宦官的颈间喷溅而出,泼洒在风雪之中。
然后一具尸体扑倒在雪地中,血花呈弧状飞溅在雪地中,就像一朵朵血梅。
李玄都没有再将“冷美人”悬挂于腰间,而是带鞘持在手中。
直到此时,李玄都很是庆幸自己提前来找到了钱玉龙,如果没有钱玉龙,以他现在的境界修为,想要救出秦襄,那是千难万难,不过有了钱玉龙,等同是背靠着钱家这个金陵府最大的地头蛇,许多事情就好办了。
就拿打探消息来说,听风楼是厉害,可听风楼的范围是天下十九州,仅就金陵府一地而言,却是不如钱家这颗根深蒂固的大树。听风楼找不出秦襄的所在,钱家可以找出,赵世宪找不出景修的所在,钱家也可以找出,于是在钱家的牵线搭桥之下,景修同意联手。
此时的落花台上,一个神色紧张的副总兵来到总督赵世宪的身旁轻声耳语一句,后者顿时脸色大变。
有身份不明的流民打着青阳教的旗号正在攻打落花台的驻军。
可这里不是齐州,哪来的什么青阳教,能在金陵府境内有如此能力的,只有钱家。这一刻,他猛地转头望向钱家家主。
钱家家主也就是钱玉龙的父亲钱一白,作为金陵钱家的家主,身材修长,当得玉树临风四字评价,虽然他如今已经年过半百,两鬓霜白,但仍不失为一个能让女子心神摇曳的俊逸男子,可见其年轻时的美姿容,这种男人就如一壶窖藏老酒,珍藏的时日越长,滋味也就愈发香醇。
钱一白脸色平静地与这位总督大人对视,问道:“部堂大人,有事吗?”
按照大魏律制,各衙署之长官因在衙署之大堂上处理重要公务,故称堂官。一地总督因为要掌兵权,所以会加兵部尚书衔,故通称部堂。而一地巡抚因为加督查院右都御史衔,等同古时的御史中丞,故通称中丞。
赵世宪盯着他许久,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有青阳教的乱党作乱,不知道钱老板知不知情。”
在金陵府,钱玉龙被称作龙老板,钱玉楼被称作楼老板,其他钱氏族人也各自有各自的称呼,唯有钱家家主方能被称作钱老板。
“军国大事,哪是我一个商人可以随意置喙。”钱一白却是不接这个话茬。
赵世宪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钱家有太祖皇帝赐下的丹书铁券,谁敢视之为普通商人?”
钱一白道:“祖宗家法,钱家子弟不能参与政事,这是铁律。”
赵世宪加重语气:“若是让乱臣贼子攻破了金陵城,或是劫走了钦犯,钱老板也不管?”
在长老堂议事之后,钱一白已经知道前因后果,他没有为了女儿就去反对长老堂的决定,此时自然不会退让:“那是部堂大人和三司衙门的事情。”
赵世宪的眼神中透出恼怒的光,定定地望着钱一白。
整个落花台上一片死寂,只能听到簌簌的雪落声音。
突然,赵世宪狠狠一掌拍在面前的桌案上,重重道:“漕帮之人聚众作乱也是我的事!?”
钱一白眼皮微微一跳,也在身旁的茶几上一拍:“刚才还是青阳教的妖人作乱,如何又扯上漕帮了?就算是漕帮的人,那也是听命于河道总督衙门的差遣,若是有漕帮中人闹事,部堂大人应该去找河道总督理论,关我们钱家什么事情?难道部堂大人是想给我们钱家扣上个谋逆的帽子,好谋夺我们钱家的家财?”
钱家与漕帮的联系,从来都是在桌子底下,在桌面上,漕帮还是听命于河道总督衙门,赵世宪在气急之下以漕帮相逼问,却是不占理了。
赵世宪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起身环视四周:“不管钱老板知不知情,如果让乱党趁机酿成大势,我赵世宪要向朝廷献出这颗人头,因此,为了保住我赵世宪的项上人头,还要请诸位与我勠力同心,共赴时艰。”
“如果有谁执迷不悟,执意要与我做对。”赵世宪将头上只有一品大员才能戴的忠靖冠摘下,冷冷道:“那么我好不了,他连同他的家人,一个都别想跑。”
“我赵世宪说到做到。”赵世宪死死盯着钱一白。
钱一白直接起身离座:“如果部堂大人要拿人,尽管来钱家祖宅拿人就是。”
说罢,竟是不看赵世宪一眼,径自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