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师出身于正一宗张氏,虽然他的弟子颜飞卿还很年轻,但老天本身已经不年轻,在江湖上,别说长他一辈之人,便是平辈中人都是少之又少,此人开口便直呼老天师的名姓,如果不是故意拿巧托大,那么此人的辈分应该极高,很有可能是老天师的同辈之人。
能活到如此年纪的如此辈分之人,多半不容小觑,毕竟江湖不是善地,能耐小的人也活不到一大把年纪,说不定哪天就被大风大浪给淹死了,所以辈分越大,人数越少,反之,辈分越小,还未经历江湖的大浪淘沙,人数也就越多。
此时,那名后知后觉的道人终于发现了身后老人的存在,顾不得大敌当前,转过身来“扑通”跪倒在地,向老人拜倒,“弟子不知师祖驾到,失了礼数,罪该万死,请师祖责罚。”
堂堂先天境,放到江湖上也是一号人物,此时竟是头都不敢稍抬半分,整个人更是抖个不停,怕是正道的老天师和老剑神联袂出现在此地,都不至于让他如此惶恐。
委实是面对老天师和老剑神最多不过一死而已,可他的这位老祖,却是能让人生不如死的,他如何不怕?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老人瞥了他一眼,叹了口气,道:“风楼子,老夫将五只天鬼和‘炼魂’、‘炼尸’两座大阵尽数交付尔手,你却使得一只天鬼被毁,的确是罪该万死,既然你干不了这正经差事,又求老夫责罚,也罢,老夫便罚你在老夫身边做一个侍候人的差事吧。”
道人闻言之后脸色大变,刚要开口求饶,只见老人屈指一弹,飘散出一大片幽蓝中透着丝丝惨绿的火焰,飘忽不定,一时间将遍地的银白月光也映照为幽蓝一片。
此乃皂阁宗的“纯阴尸火”,与正一宗的“纯阳紫气”有些许异曲同工之妙,“纯阳紫气”是以紫霞功采集太阳初升之时的先天第一缕纯阳之气,然后以纯阳功炼去杂质,去芜存菁,只留下极为纯正的一抹紫色,而“纯阴尸火”则是在坟冢之中,将地下白骨生出的磷火逼至地上,采集之后同样是炼去杂质,去芜存菁,只留下极为精纯的一点,日积月累,方有如此气象。
此火与寻常火焰截然相反,非但没有半点温度,反而还透出丝丝阴冷之意,可周围的天地元气却仿佛热水烧开一般,沸腾不止。
道人见此情景,顾不得许多,转身便要逃离此地,只是尸火迅速化作道道火蛇追上道人,然后疯狂涌入他的七窍之中,只见道人踉跄几步之后,便翻倒在地。紧接着,道人的面容开始抽搐扭曲,皮肤下青筋暴起,他徒劳地长大了嘴巴,却根本发不出半分声音,因为他的七窍都在向外涌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幽蓝火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蓝色火焰喷涌着破体而出,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
虽然道人的躯体在火焰中不曾被烧成焦炭,但他再也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甚至连活人气息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此时侍立在老人身旁的两名侍女一般。
待到火焰散去,道人缓缓起身,木然走到老人的身后,垂手侍立。
此时颜飞卿和李玄都的脸色已然是极为凝重,盖因此人的修为实在有些深不可测的意味,仅仅是这一手举重若轻的“纯阴尸火”,便已经是板上钉钉的天人境无疑,至于到底是天人三境中的哪一境,却还不好说,至少不会是天人逍遥境那么简单。
颜飞卿望着老人,缓缓说道:“紫府兄,今日之事,断难善了,便是贫道也不敢说就一定能活着走下这座东山,怕是无暇顾及紫府兄了。”
李玄都轻笑道:“玄机兄未免也小觑李某,我十岁踏足江湖,浮沉漂泊十五载,还未怕过谁,玄都不才,当日在帝京城头上曾经有一愿,脚踏天下路不平,总不会被绊倒在一座小小的东山。”
颜飞卿闻言笑道:“既然紫府兄如此说了,那你我二人便联手讨教一下这位邪道高人的手段!”
以老人的修为,这番对话自然是瞒不过他的耳朵,他抬了抬眼皮,有点匪夷所思。
如今的后辈都是这般刚硬吗?是这两个小家伙被吓得失心疯了?还是说一位登上太玄榜的天人境大宗师就这般吓不住人吗?亦或者说,他老人家太久未曾踏足江湖,以至于江湖上的这些年轻后生们已经忘了他老人家的名号?
下一刻,逆运“坐忘禅功”的李玄都身形一闪而逝。
便是境界高如老人,也没能躲过这神出鬼没的一招,低头一瞧,胸口衣襟上渗出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