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书房之简朴出乎裴越的意料。
书架和桌椅皆为榆木,虽然这种木头经久耐用,但论档次属于中等偏下,就连绿柳庄主宅里如今都换上柏木家俬。除此之外,房内东面摆着三张榆木方凳,应该就是此间主人平时会见客人的座椅。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是凡品,以裴越如今的眼光也能看出这些东西是书坊里最普通的货品。
裴越很难想象这是当朝宰辅的书房。
尤其是这座府邸面积广阔,庭院深深,出现这样一间书房未免显得古怪别扭。
中年男人指着旁边的方凳说道:“坐。”
裴越便将背后的包袱放到一旁,敛去眼中的惊讶,挺直腰板坐下来。
中年男人并未忽略他的表情变化,神情自然地解释道:“这座宅子是陛下赐的,我不愿在这种小事上与陛下唱反调,所以没有坚辞。我出身寒门,家中亦无富贵产业,所以日子能省则省,以免入不敷出闹出事来。说起来,你弄出的蜂窝煤确为利国利民之物,便是我府中相较往年也能省下一笔银子。”
“洛执政,蜂窝煤这种东西迟早会出现的,我只不过是凑巧遇上而已。”
裴越不卑不亢地说着。
书桌后的中年男人便是东府右执政洛庭。
谷梁离京之前曾对裴越说过,若是遇到麻烦可以来找洛庭帮忙。裴越从来不是那种自命清高然后贻误局势的性格,更何况这大半年来他早就从侧面深入了解过这位宰辅的过往经历。
不得不说,洛庭实在是这个时代官僚中的异类。
抛开他的执政能力不说,光是二十年未曾被官场打磨掉自己的特点,这份心志便已超出绝大多数人。
洛庭听着裴越的自谦之语,微微摇头道:“你不必谦虚,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会读书练字,两相比较要差上许多。方才你说自己问心无愧,我想知道你怎样能证明呢?”
去年那场朝会上,他用辞官的方式逼迫开平帝收起那点心思,绝非是想要拉拢裴越,只是从公义的角度出发。如今京中针对祥云商号的攻讦愈发激烈,他却闭口不言,因为他很想知道裴越心里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