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他不禁想起寄予厚望的三子徐熙,和本地权贵子弟比起来,徐熙自然算得上年少有为,尤其是在处理朝政上对他裨益不小。可与面前的大梁国公一比,无异于天壤之别。
他神色复杂地笑了笑,然后说道:“关于清丈田亩,老朽已有腹案。”
裴越微笑道:“徐公所谋之清田八法,即明清丈之例、议应委之官、复坐派之额、复本征之粮、严欺隐之律、定清丈之期、行丈量磨算之法和处纸札供应之费。”
徐徽言怔住。
这些方略他当然清楚,原本就是两年前江陵之战爆发前,他对庆元帝所提之法,只是没有想到裴越竟然倒背如流。
裴越温和地道:“实不相瞒,我对徐公颇为敬仰,与这清田八法脱不开干系。徐公身为清河徐氏之主,看清南朝顽疾并不稀奇,难得之处在于你能脚踏实地为百姓着想,而非庆元帝那般浮于云端。我也曾听说过,徐公变法第一刀便砍向了清河县,只可惜壮志难酬令人扼腕。”
徐徽言嘴唇翕动,既惊诧于裴越对南面情况的熟稔,也情不自禁地泛起知己之念。
他略显激动地说道:“国公若肯支持,老朽必然竭尽全力。”
虽然徐初容始终不理解,但老者心中有一个夙愿,那便是改变南国九州的现状。只是过往数十年,他囿于极其复杂的势力争斗,无论何时何地都有掣肘之人,根本无法顺利推行。
没想到竟然有柳暗花明之时。
裴越道:“徐公放心,我是言出必行之人,既然请你来操持大局,便不会让任何人从中阻挠。我已经传令给城外的汉阳军主帅谷节,由他率领三万锐卒协助官员调查各地田产,相信在不远的将来,徐公便能一睹海晏河清之盛况。”
徐徽言忽地起身,朝着比他年轻数十岁的裴越,极为恭敬地躬身一礼。
裴越侧身避过,叹道:“徐公无需如此。”
徐徽言道:“还请国公派遣一队精锐,最好是太史台阁的高手,随行老朽左右,负责保护老朽的安全。”
这句话的深意无需赘述。
裴越凝望着老者的双眼,最终只能点头道:“便依徐公之言。”
徐徽言告辞离去。
裴越将他送到门外,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感慨道:“你父亲很不容易。”
徐初容双眼微红,轻轻应了一声。
裴越牵起她柔嫩的手掌,宽慰道:“不必难过,风雨已过,将来只会有风和景明。”
徐初容不愿让他担心,岔开话题道:“北境战事会有麻烦么?”
裴越摇摇头,从容地道:“有些人早已是穷途末路,不足为虑。”
正如他所言,北方战事进展无比顺利。
五月十四日,方谢晓指挥承北大营突破凉州防线,然后势如破竹连下六城。
五月十六日,尧山军、镇南军和江陵军一部在老帅郭兴和蔡迁的指挥下接连扫荡宁州各地,大军顺利围困宁州府城博阳,也就是楚国的京城。
五月十九日,博阳城破,冼春秋自刎于那座简陋的皇宫之中。
距他登基为帝仅仅过去十天。
大局已定。
……
大梁,京都。
夏日已然到来,蝉鸣处处可闻。
南门守城官坐在阴凉处,望着守门的兵卒无精打采地盘查进出城门的行人。
远处忽有蹄声传来。
他扭头望去,只见数骑飞奔而来,接近城门时依旧没有缓速的迹象,官道上行人连忙躲避,一时间仿若兵荒马乱。
守城官脸上泛起怒色,握着刀柄在十余名部下的簇拥中快步上前,怒吼道:“来人止步——”
话音未落,马上骑士洪亮的声音传遍四周:“南境捷报!卫国公领军夺占建安,南周覆灭!”
场间陡然一片寂静。
几瞬之后,所有人不可思议地望着身边的人,欢呼声直上九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