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既然如此,那你觉得此事该如何来处置?”叶向高也皱起了眉头,“老夫总感觉这个方略里边,冯紫英所谋乃大啊。”
李廷机笑了起来,“进卿兄,任谁得到这样一个机会,只怕都要好好谋划一番,若是蹑手蹑脚,小家子气,齐永泰和乔应甲又岂能看得上此子?”
叶向高想了想也是,好不容易营造出这样一个机会来,若是不能抓住,只怕齐永泰他们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处于苦苦支撑情形下的北方士人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个机会,嗯,应该说这个机会也是充分考虑了南方的利益,否则也难以获得南方士人的支持。
这个朝廷中谁占上风谁居于下风,既要看在内阁六部中南北士人的势力强弱对比,更要看一个时段中朝廷资源向哪一方倾斜,而皇帝就是居于其中平衡者,自前宋以来,到前明、大周,南方士人的势力稳居上风,而且优势也越来越明显。
为了维系南北平衡,皇帝不得不在其中充当平衡的砝码,并不断在朝廷政策中予以调整弥补,像科举中的举人进士名额分配,武勋群体的盛衰,其实都是一种表现。
当然无论是南方士人还是北方士人都同样清楚,这种平衡必须要有,南方居于优势,北方处于劣势,这种大格局不会改变,但是却又不能让北方过于处于劣势。
一旦这种微妙平衡失衡,那么就有可能导致一些难以预料的结果,比如北方民乱叛乱,或者外敌长驱直入,这也同样不符合南方士人的利益,从另一个角度来数,北方广大地区也是南方商品的主要市场,一旦损失了这些地区的市场,南方也一样会有切肤之痛。
正因为如此,这样一个开海之略在叶向高和李廷机以及方从哲他们看来,其实也算是一个对北方衰落多年的弥补,一旦甘肃、宁夏两镇和辽东局面真的无法挽回,对南方来说一样是一个巨大威胁。
所以他们也才会斟酌再三之后,相互妥协支持这样一个方略,把更多的心思花在这个开海之略中如何为各自所代表的阶层群体争取更大的利益。
“嗯,说实话,冯紫英此子的确有些本事和眼光,提出的这个方略兼顾了各方利益,连老方都无话可说,一旦开海事成,南直、两浙、江西的丝绸、制茶、瓷器产业必定会有一个相当大的发展,我们闽地不过也就是在制茶、瓷器产业上能有所得利,当然海贸本身就是我们的强项,这也是我们理所当然该拿到的,……”
叶向高捋须轻叹,“此子巧妙地以打通辽南——登莱航线为饵,硬生生把咱们闽地和两浙的海商给撕裂开来,割走一块到山东去,但是却又不至于伤及咱们闽地和南直的元气,让咱们和老方都只能欲言又止,自己憋着气还不能说,拿捏的火候相当好啊,你说这是冯紫英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是皇上出手了?”
李廷机也皱起眉头。
南方士人也不是铁板一块,像方从哲这些南直和两浙士人就与他们这帮福建士人就貌合神离。
在首辅争夺战中,方从哲失手与叶向高,就一度让双方险些翻脸,但是考虑到北方士人这两三年里势力日增,所以双方还是握手言和,进而把本属于北方士人的李三才、**星关系拉拢进来。
但北方士人也没有闲着,着力拉拢湖广士人,而且也取得了明显成效,像湖广派的柴恪、官应震、杨鹤目前看似中立,但其实已经有些倾向于北方士人,所以这也让南方士人有些紧张,更需要团结。
“汤嘉宾?”李廷机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户部关系重大,崔景荣作为北人被挪到吏部之后,官应震要出任户部右侍郎,郑继芝离任的话,就找不到一个资历合适的非北方人来担任户部尚书了。
汤宾尹算是一个合适的,而且汤宾尹和叶向高、李廷机等人关系都很一般,反而和方从哲关系密切,从这个角度来说,恐怕皇上那边是愿意乐见其成的。
但汤宾尹和武勋以及太上皇关系密切,这却又是一个问题,皇上会同意这样一个角色出任户部尚书?
叶向高缓缓摇头,“嘉宾资历倒是够了,但他和太上皇关系太密切了,单单是这一点也就罢了,关键在于他和义忠亲王还有往来,皇上怕是容不得的。”
“那**星?高攀龙?”李廷机迟疑地问道。
“高存之倒是合适,但齐永泰他们不会答应。”叶向高也在苦思,“赵梦白在家中赋闲太久,只怕难以服众啊,而且齐永泰、乔应甲他们恐怕都对梦白已经心生疑忌了,觉得他是第二个道甫了。”
**星字梦白,李三才字道甫,二人都是北方士人,但是却和南方士人交好,这让齐永泰、乔应甲、亓诗教这些北方士人首领对这二人都是有些不满。
叶向高连续否定了几人,李廷机也没辙了,“进卿兄,户部尚书人选要选好才行,我看皇上有意要让张景秋入阁,只怕咱们最终犟不过啊,那户部尚书就更需要在我们掌握中了。”
叶向高长叹一声,“我何尝不知?但选不出合适的话,那还不如让郑继芝继续,起码他不会彻底倒向谁,他现在只想挣一份名望。”
“可是官应震也要入户部,我们怎么办?”李廷机有些着急。
“让明起担任户部左侍郎。”叶向高脸色一沉,“让高存之接替明起,中涵也该没多大意见才对。”
设想是美好的,但是这一番人选确定,都还要经历几番交锋和妥协才行,叶向高和李廷机都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