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百姓反应?京师百姓早就被来自边地上的警训弄得风声鹤唳了,这么些年来谁不盼着早些解决辽东威胁?”黄汝良冷笑着反驳:“至于江南百姓,他们会关心辽东战事?那更是笑话,朝廷并没有因此而加征江南赋税,他们担心个什么?再说了,江南商人大举北上,辽东亦有不少,我听到的可是对辽东日后一片美好憧憬的期盼。”
李三才也预料到黄汝良肯定要为冯紫英辩解。
叶向高推举了黄汝良接替入阁,算是福建士子的代表了,而现在齐永泰他们和顾秉谦、黄汝良这些江南士人还处于蜜月期,要想打破他们的联盟,难度很大,但他必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明起,紫英这是在透支整个辽东的未来,他把整个辽东抵押给那些商人,这合适么?采参权、毛皮交易权、采金权都全数打包交给商人们,辽东岂不成了商人的天下?”
“道甫,你这有点儿太危言耸听了,辽东的根本在什么,还不是土地?朝廷只要能能收赋税,那有问题么?还有港口贸易仍然在朝廷控制中,其实我们都知道没有牛庄、九连城和金州,辽东发展不起来,为什么原来大家都觉得辽东只要不成为太大的拖累,大家都觉得可以接受,现在商人们进入了,乱民们这一大隐患也被送到辽东去了,我们却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起来了呢?这不太矛盾了么?”
黄汝良知道今日肯定要就这个问题争辩清楚,索性就挑明了来。
“紫英才去辽东不到两年,建州女真已经颓势日显,这正是朝廷战略的最好体现,这两年朝廷除了常规性对辽东的支持外,主要也就是对九边边镇上军事轮战的支持,而这一点上我记得内阁早就有个讨论,这种轮战固然会有伤亡,但是对于九边边镇战斗力的提升有莫大帮助,而且建州女真本来就是我们大周最大的敌人,九边精锐不用在他们身上,还能用到哪里去?至于辽东的发展规划,我还是那个观点,紫英作为蓟辽总督,对辽东局面有他自己的考量,在局势没有恶化到需要朝廷介入之前,就该放手让紫英去做,而且我也觉得现在他做得很好,正在一步一步实现其预设目标。”
黄汝良的言辞铿锵,让官应震也觉得自己该助一臂之力:“明起的观点我赞同,道甫担心的辽东被抵押给了商人有些杞人忧天了,其实纵观元熙三十年到万统二年这近三十年间,辽东何曾见到过什么采参权、采金权和毛皮交易权一说?还不都是边镇上那些武人们私下吞没,卖到京中的毛皮不一样价格奇高,朝廷何曾从中得利?现在辽东鏖战方酣,花费巨大,但是紫英却没有向朝廷索要更多的钱银物资,基本上都是由商人们来保证,商人重利,不给些好处,人家凭什么替你输送物资支持你打仗?这本来也不是商人们的责任,所以给人家实打实的好处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毛病,再说了,解决了建州女真,能给朝廷减轻多大的压力,乃至还能把整个辽东一直延伸到苦兀这一片,也就是前明奴儿干都司的领地全数纳入进来,这等好事,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一切么?”
顾秉谦话语里没提李三才,但李三才脸色却已经很难看,名义上再说是报纸导向,但是自己口口声声说报纸上的态度,实际上也是暗指自己的立场有问题。
顾秉谦倒是不怕得罪李三才。
他知道自己和李三才之间也不可能有缓和余地,自己抢了对方的次辅之位,也就卡住了对方未来登顶首辅的希望,对方不可能和自己握手言和。
再说了,对方已经六十几岁了,这一届内阁过去,对方就该致仕走人了,自己何必和他一般计较,但也不会让着对方,没有必要。
汤宾尹一直没有怎么说话,只是静静地观察。
内阁里边一直有些不太和睦,这也很正常,李三才和顾秉谦之间的矛盾无解,这比杀父夺妻之恨更难解,直接断了人家当首辅的希望。
但顾秉谦也不可能让,让了次辅,就没有了首辅机会,错过这一任,谁知道下一轮还有没有你的机会?
黄汝良、官应震这些人都非善与之辈,还有如崔景荣、柴恪之流都在虎视眈眈,高攀龙一个不顺就被撵出朝廷,这等事情上,谁会相让?
保不准下一任叶向高还能再卷土重来呢?所以牢牢抓住自己手上的才是正经,看看缪昌期墙倒众人推的架势,估摸着这个礼部尚书都坐不稳了。
李三才现在发泄一下情绪也没有太大意义了,还不如留点儿余地,也许是的确难以自抑吧。
齐永泰进来之后,似乎一切就都水过三秋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齐永泰也像什么都不知道一般,径直主持内阁会议,按照既定议程推进。
先前的种种争论都没有那上台面,变成了私下里的一种“探讨”和“交流”,同样,对辽东的政策也没有任何变化。
只不过内阁会议之前的这些争论还是很快就通过各种渠道传入了民间。
无论是江南商人还是山陕商人,亦或是各地士人们,以及皇宫中,乃至军队中各方力量,都有着自己的消息渠道,都在通过这一番争论来了解和探知内阁内部的这种分歧,以及可能会对辽东战局带来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