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先生,苏松这边我们还是有些影响力,官府那边我们也能应付着,但这种事情您也知道,没有不漏风的墙,三五次没什么,几个月也问题不大,但是时间如果太长,南京方面肯定会起疑心,也肯定会调查这些粮食输入渠道,从湖广过来的粮食其实都知道就掌握在那么些人手里,如果输入量不减,那么卖到哪里去了肯定要有一个说法。”
翁启阳接上话。
顾登峰也知道对方所言不虚。
南京方面纵然执行力再不行,但是如果看到北方基本不受漕运中断的影响,肯定也能觉察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了,顺藤摸瓜,而且北方也不是密不透风,自己能在南边儿四处打洞,南京肯定也在北方有他们的消息来源,海运阻断不了这一块瞒不过人,自然也能查得出来。
“南京方面我相信翁公肯定有办法应对,苏松这边更不用说,福建水师在朝廷手上,南京这边毫无办法。”顾登峰游刃有余,语气也是十分坦荡自信,“苏松一线长江水面辽阔,哪里都可以走船,长江水师孱弱不堪,恐怕连常州都不敢过,也根本没法管得到苏松这边来,……”
“顾先生,话虽如此说,但是官府不会非要拿到确凿证据才来说事儿,您也知道这里边的规矩门道。”翁启阳笑着摇摇头,“还是那句话,短期内我们可以应付,但是时日久远,官府肯定不能容忍,我们很难遮掩得过去。”
顾登峰沉吟了一下,“那翁公的意思是……”
“最好给一个期限,我们也好有所准备。”翁启阳和兄长以及旁边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比如明年中?”
顾登峰断然摇头:“那不行,朝廷现在还处于备战期间,你们也知道边军调过来,就是行军都得要两三个月,而且还需要休整,明夏估计才能真正展开攻势,这期间,海贸绝不能断。”
翁启阳迟疑着道:“那冯大人的意思是明夏结束基本就能看出一个端倪来?”
“这要看怎么说,但是明秋局面肯定会有改观,而且夏粮下来,北地肯定需要大量补充,所以明夏会非常关键,我的意思是明夏之前你们要尽可能将苏松这边粮食北运,榆关、大沽已经修筑了大量粮仓以供储存,所以这期间无需担心,一旦明夏战起,南京方面肯定会加强封锁,届时你们可以以东番拓垦或者朝鲜大荒需要粮食为由,运送一部分,这样拖过明夏,局面就会逐渐明朗化了。”
顾登峰留有余地,这火候要掌握好。
他不能逼得太紧,但同时也不能让对方起疑,要给对方以自己一方智珠在握的感觉。
这些商人都是两头滑的奸狡之辈,翁氏和许氏算是不错了,而且因为前期冯大人给他们的印象深刻,才让他们愿意冒这种险,否则以洞庭商人的保守性子,是绝不愿意掺和到这种浑水中来的。
“东番拓垦或者朝鲜大荒?”翁启阳苦笑着摇头:“顾先生,你认为南京这边会信么?”
不仅仅是这里,下一站的宁波和福州、漳州、泉州,都要如此。
“……,诸公放心,西北大军十余万已经过了洛阳,进入开封,马上就要逼近兖州了,……,你们恐怕还不知道先锋官是谁吧?刘东旸,……,是不是有些耳熟没错,就是几年前宁夏叛乱的首犯,也是冯公平叛时收服的第一悍将,在宁夏甘肃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打济宁还是东昌府,抑或直接拿下徐州,这可不是我能预判的事儿,怕是朝廷现在也不能,……,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冯公作为西路军主帅,自然有全权定夺的权力,不过诸公可能都明白,无论是拿下东昌府或者济宁州,山东战局就会焕然一新了,漕运,南京还能截断多久呢?”
“淮扬军?呵呵,诸公肯定内心也很是疑惑,这陈继先究竟是哪边的人?我也问过冯大人,你们知道冯大人怎么回答么?”顾登峰放的很开,几乎是任何问题都敢回答,“大人告诉我,据他的了解,陈继先应该是哪边都不是,他只是他自己的人,换句话说,谁占上风他帮谁,局势不定,他就坐山观虎斗,仅此而已,……”
“不过这样的人只怕最后结果不会太好,……”顾登峰似笑非笑地又补了一句,“连形势都看不清,却还以为自己很高明,那是取祸之道啊,也许在前期人家可能还要顾忌一些,可到最后,胜利者会怎么处置你?”
顾登峰的话让一干人都微微色变,这是在影射什么吗?
顾登峰倒是一副毫无觉察的样子,自顾自地道:“朝廷不会忘记终于朝廷的人,冯大人的信誉更是有口皆碑,所以诸位放心,……”
顾登峰离开的时候,顺口也提了京师城可能又有一波发卖,可以匿名参加,一干人都心领神会,心中又放下许多,只要有机会报效就好,而且还不会亏。
这样的故事顾登峰还需要重复好几回,当然,侧重各有不同,但目的就只有一个。
或拉或压,或哄或骗,总而言之要把这些人的心思收拢到一起,一切围绕大局服务,至于说狐假虎威也好,危言耸听也好,欺哄讹诈也好,冯紫英早已授权,一切手段都可以,只求达到目的。
除了顾登峰外,钱桂生也一样南下广东,只要就是要配合段喜贵与庄立民,把广东水师拿下,要彻底保证两广这边的粮食能为北地所用。
狡兔三窟,苏松、宁波、两广,这哪一条路径都不能疏忽,哪一条断了也不至于让北地就陷入困境。
冯紫英觉得自己真的是顺天府丞的命,却操着内阁首辅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