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冯紫英还在昂扬斗志给下边人鼓舞士气旳时候,一艘客船已经悄无声息地驶过了临清。
“王爷,前面就是东昌府了,再过去就是张秋镇了。”汪梓年见义忠亲王负手站在船舱支开的窗棂前眺望河岸,小声道。
“唔,大好河山,却要被一群迂腐之人囿于所谓大义而葬送,岂不恨哉?”义忠亲王没有回头,悠悠道:“孤其实和叶向高也说得很清楚了,江南是孤的根本,他也是江南人,孤对他并无成见,未来内阁必定也有也有他的位置,就算是首辅,也不是不可以考虑,……”
站在义忠亲王身后的汪梓年微微摇头,这怎么可能?
汤宾尹处心积虑多年,对首辅志在必得,叶向高不可能不清楚,要让叶向高去给汤宾尹作配,哪怕是当次辅,那都是一种羞辱,叶向高怎么可能接受?
王爷还是把这些文人之间的相轻之事想得太简单了,那不是什么狗屁正统大义,一个幌子而已,还是颜面荣誉问题。
汤宾尹对叶向高和方从哲历来不服。
江南士人之间的内卷从来就不是新鲜事,内部的“宣派”、“昆派”、“浙派”、“闽派”、“江右派”一样是纠斗不休。
元熙三十六年汤宾尹和沈一贯斗争失败,从吏部左侍郎转任户部尚书未果,而被迫就任礼部尚书之后就一直耿耿于怀,元熙帝逊位,永隆皇帝继任,更是绝了他上进之路,索性就退隐,静候时机,现在好不容易押注义忠亲王得手,等到这种机会,焉有退让之理?
现在南京那帮人都早就对新内阁人选虎视眈眈,汤宾尹早就将首辅视为囊中之物,次辅位置,缪昌期、朱国祯、顾天峻几人争夺激烈,贾敬、甄应嘉等人也都伸长脖子瞅着一个阁臣位置,可阁臣中不可能没有北地士人和湖广士人的位置,这又得要去掉两个,可僧多粥少,哪里够用?
见汪梓年没有回应,义忠亲王也不在意。
他何尝不清楚这里边的内幕,事实上他即便是许给叶向高一个首辅位置那也是只是口头而已,真正到了落实的时候也会引来巨大波澜,他不可能放弃为他鞍前马后奔波数载的汤宾尹,而朱国祯、缪昌期他们也一样盯着。
但如果要在南京组建新内阁,必要的平衡是必须的。
如北地士人如果一个位置不给,那几乎就明确昭示要把北方诸省排除在外了,那是绝不可能的,哪怕预留一个位置许人都必须要这么做。
而湖广士人更是自己要拉拢的关键,现在朝廷内阁中没有湖广士人,官应震也只拿到一个位同鸡肋的商部尚书,湖广士绅怨气很大,正式拉拢交好的好机会,就看谁愿意和这边合作了。
件件事儿都不好办,但是既然走出了这一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就一定要走到底,义忠亲王也不相信自己在如此形势下都还不能成功,那就是天意如此了。
“临清到济宁这一线都有水次仓,这边仓位补足情况如何?”义忠亲王突然问道:“京通二仓朝廷补仓缓慢,但这水次仓的情况呢?”
义忠亲王没有回答,而是沉默了一阵之后才缓缓道:“这还是要看牛继宗的想法以及宣府军的表现,但孤以为一味退却不是良策,山东有运河纵贯而过,交通方便,补给顺畅,如果控制住临清、东昌府和济宁州一线,完全可以向西威胁大名、真定和河间,向东控制鲁东,运河完全可以为我所用,……”
“可是蓟镇大军若是南下,还有万一朝廷调集其他边军南下呢?”汪梓年忍不住问道。
“那更好啊,现在朝廷能调集多少边军,蓟镇军敢全数南下么?除了蓟镇军能抽出几万人,辽东镇朝廷敢动么?也就是山西镇和榆林镇吧,但他们远在西北,粮草补给从何而来?我们卡住漕运,他们不战自乱,还千里迢迢越过河南过来?能做到么?”
义忠亲王似乎胸有成竹,“真要敢这么做,只怕半路上这些军队就要哗变叛乱了,要知道牛继宗为了布置这一路南下的补给问题,都提前了一两年就在做准备,朝廷仓促之下,怎么做得到?”
义忠亲王看似说得颇有道理,但是汪梓年却不那么认为。
朝廷虽然老态龙钟步履艰难,但是真正面临战争状态下,只怕还是能爆发出和平素不一样的效率的。
据他所知冯唐在西北练兵已经有几个月了,而且从朝廷带走了数十万两银子,据说许多都在用于购粮和添置火器,这明显是在做打仗准备,汪梓年都有些好奇这个冯唐这么早就有如此动作,难道他那个时候就料定会这种局面?这显然不可能。
“只要牛继宗的大军过来,孤相信陈继先就该明白站在哪边了。”
义忠亲王最后补了一句。
义忠亲王寄予厚望的宣府军此时的确正在滚滚南下。
除了保留一部仍然在榆河以西外,宣府军的主力大军已经迅速南下。
十月初八,宣府大军从涿州南下,进入保定府。
十月十一,过容城,越安州,十月十五,抵达蠡县,威胁河间。
十月十八,宣府军前锋进入真定府东部诸县,深州、武邑、衡水、枣强诸县尽皆被宣府军控制,距离临清只有一步之遥。
“大帅,真的要占领临清?”风鸣马萧萧,大旗猎猎,牛继宗策马走上一处土丘,紧随其后的孙绍祖也策马跟上。
“大郎,我不但要拿下临清,而且还要拿下德州!”牛继宗捋须微笑,“都以为我要一致南下,连王爷恐怕都是这么以为的,但是他们也不想想南边的补给有多么艰难,可有运河,那就不一样了,德州、临清、东昌府以及济宁州,水次仓鳞次栉比,这是天赐我军,若是不能拿下为我所用,岂不是蠢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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