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之烨脸色冷了下来,这个卢兆龄太放肆了。
他固然不喜冯紫英,也清楚冯紫英来顺天府是要折腾出事情来,但是却也没有想过要和卢兆龄他们这帮人搅合在一起。
西山窑中牵扯太多人利益,不仅仅是卢兆龄,府衙里还有不少人官吏都牵扯其中,但是没想到卢兆龄这厮却是第一个跳出来。
“卢兆龄,这是你该过问的事情么?”梅之烨语气如冰渣子从牙缝里迸出来。
“梅大人,这里就我们两人,咱们就明人不说暗话了,冯大人他有他的想法,他想要干一番大事业,日后号作为升迁的凭资,这我们都没有意见,但为什么就要揪着西山窑的事儿不放呢?真要有本事有魄力,去折腾通州仓的事儿啊。”
卢兆龄并没有被梅之烨的语气所吓倒,他既然敢来和梅之烨挑明,自然也有所倚仗。
“这西山窑是哪年的事情了,元熙二十几年就开始有了,迄今都三四十年了,这么多任府尹府丞,人家都是傻子蠢人,人家都是尸位素餐?这说不过去吧?”卢兆龄语气平静,“他这一上来就要大马金刀地拿自家开刀,坏大家的生财之道,这样好么?”
梅之烨眯缝起眼睛,睃了对方一眼,“卢兆龄,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梅大人,您当治中虽然时日不长,但是府里边上下都对您是很认可的,便是府尹大人也对你交口称赞,听说今年‘大计’吏部对你考评也是优,便是这一次没能升迁,想必也快了,……”
梅之烨不做声,他倒是想要听一听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想必西山窑牵扯到哪些人,大人约摸也是知晓一二的,这西山地处偏僻,人烟稀少,这石炭一物供应京师城官民所需几十年,每年消耗巨大,从朝廷到府县岂能不知?为何人人尽皆无视?说句不客气一点儿的话,这京中官员若是只靠那俸禄,又有几个人能在城中购宅养家?这本来就是当年太上皇的一份恩典,才让大家能有些闲钱机会去谋几个傍身银子,否则都察院那么多人都是瞎子聋子?”卢兆龄气咻咻地道:“如果说太上皇是怜恤跟着他的老臣和武勋们,那皇上登基也七八年了,内库在空也没说来打这个主意,宁肯开海,真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一块?”
梅之烨微微意动,还别说,这卢兆龄说的并非毫无道理,京城上下都知道这西山窑的事儿,民间各种歌谣编了不少,龙禁尉和都察院不可能不知晓,可这么多年来,就愣是没人动。
“冯大人想要挣政绩,我们下边都能理解,可顺天府尹不比其他地方,不是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的地方,他在永平府那边搞的那一套是行不通的,那边不过是一群乡巴佬,顶多也就是在都察院那边吆喝几声,可在这京师城里能这么干么?”
卢兆龄冷笑了一声,“听说冯大人去了一趟通州,那通州通衢之地,万仓云集,他若是真的要干政绩,从京仓出手啊,怎么没见在京仓问题上有动作,却赶着要动西山窑?又或者是冯大人准备亲自来整饬一番,让大家都认识一下这顺天府是谁在当家?”
遵化铁厂那边需要与工部和兵部协调,铁厂是工部所辖,但是所产铁料均为兵部军器局所用,所以需要和两家协商,现在遵化铁厂陷入了困境,工艺落后,效率低下,质量低劣,贪腐严重,人浮于事,让军器局那边十分不满,但军器局那边的工坊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所以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密云这边情况原来只有一些民办的小铁矿,但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冯紫英目前关注的重点。
密云去年遭遇蒙古人入侵之后几乎被毁成白地,大量流民涌向京师,给京师造成很大压力。
即便是到了现在经过驱赶和赈济吸引等手段,密云原来超过十万人的百姓回去的也不足四万人,加上原来藏在山中的大概有两三万人,仍然有两三万游离在外,加上怀柔、昌平、营州、平谷等地逃亡的流民,至今仍然有七八万流民在京城内外暂居,这也是现在京师城社会治安压力倍增的主要原因。
引入山陕商人的资本和庄记的熟练匠人及技术,密云那边很快就能出成果,尤其是去年兵乱之后大量流离失所的流民更可以成为这些铁矿和铁厂的初级劳动力,甚至还不用离乡,可谓一举两得。
顺天府这样一个大府,不是单靠做某一项工作就能折腾起来的,吴道南无心政事,那么冯紫英当然要抓住机会,看看吴道南在顺天府的几年,工矿不兴,水利不修,商贸不活,除了教化外,吴道南基本上没干过其他事情。
看起来这似乎才是一个真正的文人纯臣,但这对百姓何益?
冯紫英现在手底下的人还是少了一些,虽然像汪文言也已经招募了几个不得意的书生和落魄解职的吏员作为不下来帮忙筹划,但是在衙门里这一摊子,除了傅试经过几番考验之后可以纳入可用之人外,其他人,冯紫英还真不敢托以心腹。
还得要慢慢来,冯紫英虽然内心再着急,也知道顺天府的事情需要循序渐进,既要讲时机,也要讲策略,否则反噬之力,有时候反而会让你欲速则不达。
但只要坚持这么走下去,机会成熟一个,便下手一个,务求一举成功,而成功一次,便能借势积攒起一些威望,吸引到一些效命之人,久而久之,以求大成。
这为官之道,不就是这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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