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说今日刊载的消息的确在整个京师城里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便是寻常难得了解或者关心时政的深闺妇人们也一样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这些消息。
无他,这段时间里蒙古人入侵带来的巨大压力实在太大了,一遭遭遇这种战火临身,使得大家一下子无法接受了。
似乎天下承平二十多年,年轻这一代人似乎就从来没有体会过战火的滋味,对蒙古人或者女真人的印象就停留在那些个赶着马匹来京师城,带着毛皮、参茸、金砂,浑身脏兮兮带着味儿,举止粗鲁,言语生硬的那些个商队。
往日也曾听闻过战事的故事,那要么就在遥远的边墙上,要么就是在榆林、大同或者辽东这些边镇内外,真正能让京师城的士民们有些印象就是二十年前察哈尔人的寇边,但是他们也只是在永平府和宣府镇那边打进来,并未真正深入到顺天府境内,对京师城百姓的冲击完全没有这一次大。
哪像这一次,蒙古人竟然突破了怀柔和密云,直逼到了顺义、平谷一线,这几乎就是要打到北京城下了,想起呼啸而来的铁骑,狰狞可怖的外族人,挥舞着马刀,手拿着皮鞭冲进城来烧杀抢掠,整个京师城百姓就再也没法坐得住了。
这陡然间京师城中各种流言谣言就开始一下子盛行起来了,加上从城外大量涌入的京郊士绅大户们也是唯恐天下不乱,翻弄着嘴皮子,夸大其词地描述那些蒙古人是多么的邪恶恐怖,似乎要随时随地都能化身妖魔鬼怪择人而噬,这种情形只能加重京师城内的士民们的恐惧感。
这种传递效应会不断的增强,羊群效应让所有人都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压抑感。
实际上在朝中稍微懂些军务的官员反而没有太大影响,蒙古人就算是能打到京师城下又能如何?
巍峨雄峻的京师城便是强横如两百年前的瓦剌太师也先也一样只能折戟于此,灰溜溜打道回府,更别说现在边军精锐的大同军和宣府军已经大举进入顺天府,而察哈尔人也远不如那个时代的瓦剌人了。
但对于普通士民来说,哪怕是朝廷除了布告,他们一样会觉得这是朝廷在掩盖败局,是在安抚民心,相反,坊间随便一个流言都能让他们趋之若鹜,更别说本来也就有别有用心之人在其中兴风作浪了。
这也是永隆帝和兵部、礼部要半遮半掩的将三屯营京营惨败一事公之于众的缘故,因为这么大的事儿实在是瞒不过人,那溃逃的一两万人中虽然绝大部分逃到了永平府,小部分逃到了遵化被收罗起来,但是仍然有极少数通过各种渠道逃回了京师城,更别说朝中一样无法保密。
这等消息迟早要传开,与其被有心人炒作得沸沸扬扬甚至脱离实际,还不如借用这样一个媒体平台来公之于众,起码现在的口碑在京畿之地还相当好,通过这个报刊出来的新闻消息,更能为百姓所接受。
商贾们也就罢了,无外乎就是祝贺,再度拉近关系,叙叙旧情,同学们来自然也是了解具体情况,顺带加深感情,而武勋代表们就不太好说了,恐怕是心情复杂,却又难以言喻。
至于像陈继先和仇士本,一个五军营大将,一个神枢营副将,乃是现在京营中仅存的两支武装力量首领,陈继先的倾向冯紫英不确定,但是冯紫英知道这家伙前期一直是托病,而仇士本则应该是永隆帝的嫡系铁杆,这二位也要拜会自己,就未免有些让人浮想联翩了。
”怎么了,相公?“沈宜修在晴雯的搀扶下,看冯紫英满脸凝重神色的看着拜帖,有些不解。
即便是冯唐冯紫英父子不在京中,冯府一样会经常收到各种拜帖,其实许多拜帖并不需要回帖,送贴者其实就是一个姿态态度,表明对冯家父子中或者父子中某一人的尊重礼敬。
比如像冯唐昔日在榆林或者大同的部下进京了,便是知晓老上司不在京中,送上一份拜帖和礼物,其实也就是一个姿态,家人在给冯唐写信时自然也会提到某某某年某月来家中送贴,自然也能在冯唐心目中加深印象。
同样像冯紫英帮助过提携过的人,比如沈有容,比如日后的贺虎臣或者黄得功、左良玉,又或者贾环,只要他们日后有了一番事业,那么都需要有这样一套礼仪。
同理冯紫英对齐永泰、乔应甲和官应震也是如此,甚至也包括柴恪这些人。
具体亲疏程度也和拜会送拜帖的频率息息相关,有些是逢年过节活着家中有喜事时礼仪式的拜帖,有些是自己回京时需要表明一个态度,当然有些则是真的送贴要求见。
这些都能根据帖子的规格和贴中话语就能体现出来,这也成为大周中上层社会阶层中一个最具现实意义的交际程序。
沈宜修在家中的时候也经常处理这些拜帖,绝大部分都不需要回帖,因为主人都不在家,而且大多也是礼仪性的,人家送来礼物,也就是登记造册,特别贵重的就需要请婆婆给公公去信,或者自己给冯紫英去信,但都不算什么。
但今日看到冯紫英如此慎重的表情,倒是让沈宜修有些不解了。
“嗯,没什么,只是有些意外。”冯紫英摇摇头,放下陈继先和仇士本的拜帖。
自己和陈继先的儿子陈也俊还是昔日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但是随着陈继先担任五军营大将,自己去了青檀书院读书一门心思走文官路,二人关系就疏远了不少。
虽然在大观楼上的商业合作似乎又拉近了一些,但那更多地还是纯粹的商业利益,论亲疏,反而不及当时一起的韩奇和卫若兰二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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