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永泰进京了?”斜靠在龙床上的老年男子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霾,身旁的近侍见他意欲起身,赶紧上来想要搀扶,却被他一把甩开,“朕还没老到要让人扶的地步!”
“是,回皇爷,这几年齐永泰几乎绝足京城,虽然青檀书院距离城里只有一二十里地,但是他却从未进过京,所以老臣才会在第一时间获知这个情况。”在殿旁垂手低眉的老者语气有些低沉,背也有些略驼,但眉宇间的精悍之色却丝毫未减。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良久,坐起身来的黄袍老者才淡淡的来了一句,“才两年时间不到呢,很多人就静极思动了啊。”
精悍老者没有搭腔,这等话头也轮不到他来搭。
“龙江先生可曾知晓?”黄袍老者突然问道。
“恐怕还不知道,齐永泰是当日夜里进城的,并未住旅舍,而是住在了亓诗教的老宅中。”龙江先生是当下首辅沈一贯,已经担任首辅六年,新皇继任之后继续留任首辅。
黄袍老者冷冷一笑,“齐永泰什么时候又和亓诗教走到一块儿了?叶向高呢?方从哲呢?”
精悍老者没有接话头。
悠悠的叹了一口气,黄袍老者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来皇帝心思飘忽不定,让很多人都心里有了想法啊。”
“皇爷,皇上还是很勤勉的,每日里批阅奏折,都要到子时才睡下,……”精悍老者忍不住道。
“呵呵,当皇帝都不勤勉,何如不当?”黄袍老者轻声冷笑,“他这个人照理说是很有主意的,但就怕原来身边没什么人,现在当了皇帝了,很多人就一拥而上,就看不出清楚情况了,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三人成虎,哎,……”
“萧大亨和王子腾呢?”黄袍老者突然问道。
“萧尚书这段时间身体不佳,一直在家休养,王侍郎倒是一直在,不过京营那边事务繁忙,他主要还是在京营那边,……”精悍老者迟疑了一下。
“萧大亨身体不好?那朕怎么听说他在刑部那边依然大手大脚,还亲自过问几桩案件?”黄袍老者阴冷的目光睃过来,让精悍老者身子都忍不住一缩。
“怕是不想去掺和兵部这趟浑水吧?”黄袍老者语气变得阴柔幽冷。
“刑部那边左侍郎迟迟未补,右侍郎和大理寺那边正在负责年前积案,已经进入关键阶段,离不了人,所以萧大人也是……”
被黄袍老者一下子打断话头,“谷余,莫非你也要帮这些人在朕面前打掩护,糊弄朕了不成?这帮文官,都是些见风使舵的,何曾有多少忠君爱国之心?别看他们昔日在朕面前一副披肝沥胆的架势,真正到了骨节眼儿上,一样是骑墙观风,……”
只不过他也同样清楚太上皇的性格,侍奉了几十年,他若是存了某种年头,就真的很难让其改变愿望,只是现在这等情况下,太上皇纵然有某些想法,但现在也很难有多少机会了,只能徒增烦恼。
“齐永泰此人性格坚执,认定的事情便难以回头,当年……”黄袍老者也有些后悔,想当初若非在废太子事情上与齐永泰这一拨人起了争执,齐永泰几人也不会最终辞任,只不过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只是不知道此人现在的心思如何。
顾城不语,这等事情非他能置喙,而且事情水过三秋,已成定局,再来后悔也已经无济于事了。
“那太……老大可曾……”黄袍老者突然转过头来。
“回禀皇爷,义忠亲王足不出户,并无异常,不过……”顾城迟疑了一下,才道:“但东安郡王和西宁郡王前日分别去了义忠亲王府上,为义忠亲王祝寿。”
“哦?”黄袍老者脸色微变,沉吟不语,“那水溶呢?”
“倒未曾去。”顾城深吸了一口气,“前几日,北静王去了铁网山游猎,五日方归,镇国公、理国公恰逢此时北巡南返,……”
黄袍老者无动于衷,顾城这才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嗫嚅道:“……,义忠亲王世子亦北出……”
黄袍老者凌厉的目光落在顾城脸上,良久不动,顾城目光闪烁。
“王子腾呢?”
“王侍郎巡视宣大未回。”顾城赶紧道。
“那这一切,老四可曾知晓?”黄袍老者阴恻恻的道。
“皇上怕是早已知晓,卢嵩此人行事极稳,不过皇上那边并无任何表示,而且寿王亦前往义忠王府上拜寿,……”顾城又再度欲言又止。
寿王乃是当今皇帝长子。
黄袍老者忍不住自我解嘲的笑了笑,仰起头来,看着大殿穹顶,似乎是在回忆着什么,脸色复杂,“老四并无所动?呵呵,老四这是在做给朕看啊,好一个兄友弟恭啊。”
大殿内寂静无声,幽邃中黑魆魆的阴森暗影宛如一头巨兽伴随着摇曳的烛火,似乎要择人而噬。
“谷余,你说朕该怎么办?”黄袍老者语气里充满了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