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什么才是战斗?
于军事兵法上浸淫了多年的沈晏安,喃喃地问了自己这样一个问题。
远方的群山压在青色阴暗的天空下,沉默着,好像也无法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面前几柱滚滚的浓烟升腾、弥漫在空气里,呛得人喉咙鼻腔一起发紧,好像要马上掉出泪来似的。
身边有人止不住地发出了低沉的呜呜声。沈晏安眯起眼睛望去——原来是那个炊事上的小娃娃,给自己送过几次饭。十来岁的年纪,胳膊腿儿还像竹竿儿似的,已经随军——不,应该说是随着在军里当灶头的大伯出发到了西北。
他的大伯依然穿着那一身油渍污迹斑布的衣裳,只不过此刻却已倒在了血泊里。有些臃肿的身子上,最醒目的是胸口一处绽开的血肉。目光从灶头的尸身上越过去,只见不远处横陈着更多的尸体——
穿着皇旗军引以为傲的戎装的死尸,横七竖八地倒在皇旗军的军营之中。几处才刚搭好的帐篷,被烧得几乎不剩什么了,只有浓浓的烟柱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一个千户面色沉沉地走到沈晏安身边,低声报告道:“……我们死了五十四个弟兄。”
五十四个千锤百炼出来的皇旗军士兵,倒在了自己的军营里——在没有遇敌的一天里。
不,不对——应该说,造成皇旗军五十四人死亡的敌人,至少是其中两个人,此时正跪在眼前——
一个满脸黑灰、身子瘦弱的小姑娘,瞪着一双大眼睛,丝毫没有慌乱之色。一个中年女人搂着她,警惕的目光不住在逐渐围拢上来的士兵身上来回梭巡,表情忿忿地,仿佛她正身处于豺狼虎豹之间一般,简直叫沈晏安不由得想笑。
他真想抓住她的领子喝问一句,你以为这一切都是谁干的?——然而就在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时候。身旁的千户已经迅捷地扑了上去,一脚踹在了那女人的胸口,暴怒地吼了一声:“是谁!是谁指使你们这帮王八蛋来暗杀的!”
那女人的身体在空中飞了出去,小姑娘顿时尖叫了一声,朝那女人跑去,叫道:“引导姑姑!引导姑姑!”这一动,露出了方才被那女人遮住的几扇猪肉来。猪肉摔落在地上,沾上了厚厚的黑灰——正是这几十个乡民不久前声称来酬军时,所带的东西。
米和菜蔬,都已经随着来接手的士兵。一起被乡民们埋在车里的火药给炸飞了——只有跟在车队尾巴上的这两人和猪肉。还好好儿的。有个完整形状。
军中压抑的气氛,一下子被千户的一脚给点燃了,士兵们义愤填膺、激愤难耐的吼声此起彼伏地响了起来:“杀了她们!杀了她们!血债血偿!血债血偿!”逐渐汇成了山海一样的浪潮,在山间隐隐地引起了回声。
沈晏安一扬手。立时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气势压制住了几近狂暴的士兵们一般,声浪逐渐减缓,直至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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