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小酒肆守了一辈子,见过太多人,而能独自坐在酒肆里喝酒的孤独之人,更是数不胜数。
人皆有七情六欲,连苍天之子、人家帝王也不例外。
但‘天子’这个位置,便注定了是个孤家寡人,皇权的诱惑太大,大到友谊、情爱甚至血浓于水的亲情,有时候都不值得一提。
史书上有太多太多的例子,子弑父、弟弑兄,难道这些人没有父子兄弟之情?肯定是有的,但在皇权之前,这点情义便如同满天飞雪一样,风吹即走、飘摇不定。
宋暨是一个很合格的帝王,所以从不困惑与私人情感,面对同胞弟弟的背叛,没有丝毫犹豫的便把其当做了棋子,因为这是一个帝王该做的。昔日兄弟成了卧榻旁的猛虎,他毫不犹豫的便着手削藩,这也是一个帝王该做的。
与江山社稷比起来,没有什么不能舍弃,必须时时刻刻都把自己当成没有感情的冷血之人,心中不能产生一丝一毫的怜悯或者迟疑。
但帝王也是人,能为了大局舍弃一样东西,不代表不会怀念。
坐在这曾经同桌饮酒的小酒铺里,宋暨同样怀念昔日和许悠把酒言欢的场景,怀念和亲弟弟宋玉一起争论国事时的面红耳赤。
如果能两全其美,既能天下太平,又能保住手足情义,谁不想老来还有三两知己把酒言欢?
可这世道便是如此,皇帝的位置便是如此,二者之间只能选一个,宋暨只能选天下,舍弃除此之外的所有,注定是一个孤家寡人。
孙掌柜轻声一叹,摇头笑了下。
这专属于帝王的孤寂,世上恐怕也只有他这个老酒徒,能窥见冰山一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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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小巷中,宋暨负手缓步行走,小太监手撑油纸伞,遮挡着潇潇而下的鹅毛大雪。
老乙走在跟前,从袖子里取出一张纸条,恭敬道:
“圣上,宋英又传来了消息。”
宋暨目光一直放在年味很浓的长安城上空,轻声道:
“宋英性子稍显功利,唐家的事儿没办好,想将功补过,但太急躁了,仅凭此事,即便把许不令带回长安,朕也没理由将许不令扣下。他又找到了新罪证不成?”
老乙点了点头:“前日,辽西郡乐亭县出了小乱子,有人请县令召集民夫挖开了菩提岛地底,在下面发现了个地堡,直通月坨岛。附近有搏杀痕迹,但尸体都被人抹除了痕迹,难以辨认身份。”
宋暨轻轻蹙眉:“许不令去了辽西?”
老乙点头:“没发现踪迹,但很可能在场。宋英一直追寻许不令踪迹,刚好也在辽西,听闻消息快马加鞭赶到菩提岛调查,从地宫遗留的武学招式猜测,可能是大齐开国大将左哲先的隐居之地。而后在地堡内发现一密室,有一具大齐宦官的遗体,看随身配饰,可能是大齐皇宫内的掌印太监……甲子前不知所踪的那位。”
“嗯?!”
宋暨脚步猛地一顿,偏过头来看向老乙:
“确认无误?”
老乙躬身认真道:“只是推测,但**不离十。”
“……”
宋暨放在背后的手握紧拳头,沉默了片刻,便在小巷中回踱步,脸色越来越阴沉。
老乙躬着身,见宋暨迟迟不下令,开口道:
“圣上,事关重大,缉侦司为送回消息跑死了两名驿使,许不令很可能与此事有关,应该还没离开幽州……”
宋暨眉锋紧蹙如激将爆发的雄狮,踱步片刻,猛挥袖子:
“传旨辽西都护府,即日起幽州、济州、青州全境封边宵禁,胆敢越境者格杀勿论。传旨青州水师封锁海岸,停止所有航运、渔业,胆敢出海者格杀勿论。传令所有在外天字营狼卫,即刻赶赴幽州,由你全权调遣。”
“诺。”
老乙恭敬附身,想了想:“若是截住许不令,肃王那边……”
“既然与人搏杀,必然还有其他人插手,东西不一定在许不令手上,截住许不令后务必问出下落,问不出就扣住。即日起任郭忠显为关中军主帅,兵马往西线调集,直至找到玉玺为止。许悠真敢打过来,也省的朕防来防去。”
“这……”
“去!”
“诺。”
老乙噤若寒蝉,连忙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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