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循着声音赶到的时候，二十三层已经一片狼藉，遍地是破碎的墙体和玻璃，空气中弥漫着尘埃和火药味。

突然前面又传来枪声，紧接着一个人影撞破走廊的墙壁飞了出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门神摇晃着从地上站起来，白色的短袖已经被血染红了。

他啐了口唾沫，“妈的，皮糙肉厚的，子弹都打不透。”他转头看见想要靠近的江枫，连忙摆手，“别过来。”

“怎么回事，是灵奴吗？”江枫紧张地问，他还是头一次见到门神如此狼狈的样子。

门神“嘿嘿”笑了两声，“要是灵奴的话我会这样？”

话音刚落，一个庞然大物从破碎的墙洞里冲了出来，江枫吓了一跳，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那怪物身高接近四米，几乎要顶到天花板，浑身赤红像被烧热的铁块，十米开外江枫都能感觉到那灼热的温度。

怪物回头看了江枫一眼，鼻孔中呼出白气，金黄色的瞳孔里是嗜血野兽般的眼神，看的江枫一阵哆嗦，背后冷汗直流。

“快走。”门神怒吼着扑到怪物身上，一直把怪物顶到墙上，那怪物踉跄几下，很快找回重心，毫不费力就把门神推了出去。

怪物仰天咆哮，声音沉重，带着十足的威慑力，像是邮轮的汽笛声，一旦拉响，整个海面上再无第二种声音。

怪物的咆哮声震的江枫头痛欲裂，他眼前一黑，感觉像要失去意识一样，他扶着墙勉强站稳，刚刚恢复神智，那怪物已经飞扑过来，江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突然，怪物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凌空坠落。门神趴在地上，两手抓住怪物的脚腕，喘着粗气。

怪物挣扎着爬起，对着门神狂风暴雨般挥打，双臂所到之处，墙壁如积木般崩塌，门神架起双臂，一边格挡一边躲闪，却根本招架不住对方的攻势，连连后退。

怪物发出愤怒的咆哮声，突然猛地向前，抓住门神的一只手，像甩一只布袋一样左右抡动，疯狂破坏着左右的墙壁和门窗，血像甩动钢笔时的墨水那样喷溅开来，涂满雪白的墙壁。

像这样的打法，就是铁人也会死的吧？

可是江枫不敢动，他想过上去阻止怪物的虐杀，即使这没什么用，是送死。可是门神救过他那么多次，没有门神的话，自己早就死了吧？这条命，就算还给他了。

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怪物手中的人变成他自己。

他只能哭泣，蜷缩在角落里哭泣。一开始只是无声的啜泣，慢慢地泪水开始止不住地流淌，如黄河决堤，控制不住的哭声开始在这个小小的角落里回荡。

他头一次这么怨恨自己，恨自己是个懦夫。

他在心里痛骂自己，诅咒自己去死，可是死亡就在面前，这两条不争气的腿却没办法带他迈出一步。

他狠下心咬咬牙，却发现自己连咬牙的力气都没有了，恐惧抽干了他的全部力气和尊严。

怪物喘着粗气，他拎起门神凑到面前，门神耷拉着头，一动不动，脸上布满鲜血，嘴，眼睛，鼻孔和耳朵还在汩汩地涌出猩红的血。

怪物又怒吼起来，刚才的狂暴似乎还没让他完全发泄出自己的怒火，他抓着门神的头狂奔起来，直到走廊的尽头，他用门神的身体撞破墙壁，带着门神跳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儿，江枫才听到“轰隆”的声音，他颤抖着往前爬，爬过那些破碎的墙体，爬过地上的一滩滩血迹，玻璃割破了他的手，可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他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血的腥味更加刺激他的神经，他不知道那是门神的血还是自己的手被割破流出来的血。

他只是颤抖着，艰难地向前爬，走廊尽头的大窟窿像是一张血盆大口，里面风雨交加，电闪雷鸣。

闪电照亮了走廊，紧接着一道震耳欲聋的雷声划破了雨声，江枫被吓得匍匐在原地，一阵哆嗦，可是他重又挺起身向前爬。

他来到那个窟窿边，扶着墙缓缓站起，尽管双腿依然在颤抖，却比刚才要坚定得多。

他看向下面，雨水朦胧了他的视线，他只能看清下面的一团蒸气，那是雨水落在怪物的身体上被高温蒸发形成的。

整个停车场都覆盖在蒸气中，江枫深呼吸，他明白从这个高度跳下去意味着什么，他已经准备好了。

他抬起左手，看着手腕上那个红色的卡通手表，吸了吸鼻子，再次擦干泪水，然后猛地向前一跃，很奇怪，他的身体并没有因此感到轻盈，这和他以前曾经想象过的感觉都不一样，只有脚下是轻盈的，身体反而感觉沉重。

自己的一生都枯萎在了这一个瞬间，怎么可能不沉重？

他自嘲的笑笑，整个世界都被失重的感觉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