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有书,东有世充,密独闲关来归,为天下倡,当重奖之以劝天下者也;而本为惰之乱臣,天下之,贱贼,厚待之,则又已重矣。
密之狙诈乐祸而骄,虽降唐而无固志,缓之须臾;则跳梁终逞,宜乎厚防以制其奸,不可遽抑而激之怨。
而众叛援孤,力穷智屈,疑之重则又本轻,视为轻而又若重;审其所适然之数者,权也高祖授之以光禄卿,一闲宂之文吏;而司进食之亵事,使执臣节于殿陛,一若不知其狡点凶很者然,此之谓能持权以制天下者也。
非故扬之,非故抑之,适如其稽颡归命之情形,而澹然待之若进若退之闲。呜呼,此大有为者之所以不可及也。
于是而密无可怙之恩,抑无可讼言之怨,许无所雠,恶无所施,不得已而孤骑叛逃,一有司之禽捕而足矣。使其志悛而终顺与?则饱之以禄,安之以位,一如孟昶、刘继元之在宋,而不至如黥布、彭越之葅醢以伤恩也;密之不然,自趋于死,而抑无怨矣。
于是而知天下之至很者,无很也;至诈者,无诈也;量各有所止,机各有所息,以固然者待之而适如其分,则于道不失而险阻自消。天下定于一心之平,道本易也;而非大有为者,不足以与于斯。
四
徐世勣始终一狡贼而已矣。其自言曰“少为亡赖贼”,习一定而不可移者也。
夫为盗贼而能雄长于其类者,抑必有似信似义者焉,又非假冒之而欺人亡实也;相取以气,相感以私,亦将守之生死而不贰。
如萤之光,非自外生,而当宵则燿,当画则隐。故以其似信似义者,予之以义之能执、信之能笃、而重任之,则一无足据,而适以长乱。
其习气之所守者在是,适如其量而止,过此则颠越而不可致诘。其似信似义者亦非伪也,愈真而愈不足任也。
世勋受李密之命守黎阳,魏征安集山东,劝之降唐,而世勣籍户口士马之数,启密使献之,己不特修降表,高祖称之曰:“不背德,不邀功,真纯臣也。”遂宠任之,以授之于太宗,而终受托孤之命。
世勣之于此,亦岂尽出于伪以欺高祖而邀其宠遇乎?其所见及是,其所守在是,盖尝闻有信义而服膺焉,以为是可以卓然自命为豪杰也,故以坦然行之,而果为高祖之所矜奖。
若其天性之残忍,仅与盗贼相孚,而智困于择君,心迷于循理,可以称英君之任使,不可以折闇主之非僻,则祗以铮铮于群盗之中,而遽许之以纯臣,高祖、太宗知人之鉴,穷于此矣。
夫不见其降于窦建德,质其父而使为将,遂弃父而欲袭曹旦以归唐乎?故其为信义也,盗贼之信义也,察于利以动,任于气以逞,戕性贼恩,亦一往而不恤,遽信其为纯臣而任以安定国家之大,鲜不覆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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