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不云乎“池之竭矣,不云自频”。池者,无源之水也,故频竭而中随之。藩镇之逆,池水之溢耳。元和之世,溢者将涸,竭其频而池自无余。宪宗持疑不决,庙议乱于中涓,故历年久而后平,贼虽平而国亦惫矣。
九
揣摩情势、游移捭阖之士,其术得雠,而天下之乱不可止。战国之分争,垂数百年而不定,暴骨连野,人之死者十九,皆此等心机所动,持天下而徇己说者成之也。
至于唐之季世,而游士之口复腾。河北兵连,宇内骚扰,一言偶中,狂夫捐久长之利害,而一意徇之,险矣哉!若谭忠之为田季安、刘济谋者是已。
于斯时也,为季安谋万全者,岂有他哉?陈王承宗之逆而必败,淮蔡、淄青之自速其亡,使二镇合兵。蹙承宗使就缚归命,改镇修职,则季安、济长保其富贵;而承宗既禽,淮蔡不敢穷兵以抗命,淄青不敢仗盗以党奸,天下亦蒙其安平之福矣。
其后田弘正一逼郓州,而李师道旋授首于刘悟,其明效矣。而谭忠持两端之策,揣朝廷之举动,姑顺天子之命,实保承宗之奸,以上免朝廷之怒,下结叛逆之心,自謂谋之已工,而昧于久长之计者,惊其揣度之中,无定之衷,固不胜其如簧之舌,于是取堂邑以市交,收饶阳、束鹿以谢咎,二镇固可处堂而嬉也。
而天下之祸,乃以此而深。使微忠也,则二镇顺而归命,一言而決耳;逆而助贼,亦一言而決耳;癰已溃,收之而固无难也。故曰忠之为谋险矣哉!
故上之倾危而祸及天下者,莫甚于善揣中外之情形而持之不失,李巨川之亡唐,张元、吴昊之乱宋,皆此也。杜荀鹤、韦庄之流,始于容身,终于倖利,然技止于雕虫,犹不尸为戎首。而兀术欲走,一书生揣岳、秦之衅,言如持券,以终陷东京而不复。
当国者之御此曹也难矣,奖之则群起而挠国是,抑之则反面而事寇雠。惟当祸乱繁兴之日,庠序仍修,贡举不辍,使有坦道之可遵,而旁蹊庶其可塞乎!将帅不得荐幕士,督府不得用参谋,亦拔本塞源之一道也。
十
李吉甫之专恣,宪宗觉之,而拜李绛同平章事以相参酌,自谓得驭之之道矣。乃使交相持以启朋dang之争,则上失纲而下生乱,其必然也。绛贞而吉甫邪,弗待辨也。
虽然,谓绛为得大臣之道,又岂能胜其任哉?秦誓曰:“唯截截善谝言。”言者,小人之所长也,非君子之所可竞也。小人者,不畏咎于人,不怀惭于已,君以为是,滔滔日进而益骋,君以为非,诋诃面承而更端以进,无媿咎之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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