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天子之尊,非可志为拟也;四海之大,非可气为压也。相时之所疾苦,审己之非横逆,然后可徐起以与天下休息,即毒众临戎,而神人罔为怨恫;降李密,禽世充,斩建德,俘萧铣,皆义所可为、仁所必胜也,天下不归唐,而尚谁归哉?
慎于举事,而所争者群盗也,非隋也;非恶已熸而将熄之杨广也,毒方兴而不戢之伪主也。有唐三百载之祚,高祖一念之慎为之,则汤、武必行法以俟命,其静审天人之几者,亦可髣髴遇之矣。
二
李蜜以杀翟让故,诸将危疑,一败于邙山,而邴元贞、单雄信亟叛之;密欲守太行、阻太河以图进取,而诸将不从,及粗帅以降唐,则欣然与俱,而密遂以亡。项羽杀宋义,更始杀伯升,皆终于败,其辙一也。
然则令项羽杀汉王于鸿门,犯天下之忌,愈不能以久延,而味者犹称范增为奇计,鄙夫之陋,恶足以知成败之大纲哉?
夫驭物而能释其疑忌者,虽未能昭大信于天下,而必信之于己。信于己者,谓之有恒,有恒者,历乎胜败而不乱。己有以自立,则无惧于物,而疑忌之情可以不深,李密者,乘人以鬭其捷,而无能自固者也。
密,隋之世臣也,无大怨于隋,而己抑无可恃之势,无故而畜乱志以干杨玄感,玄感败,亡命而依翟让,隋有恨于密,密固无恨于隋,而檄数其君之罪,斥之如仆隶,且既已欲殪商辛执子婴矣,则与隋不两立,而君臣之义永绝。
乃宇文化及弑立,而趋黎阳以逼之于河上,密惧杂阳之让其后,又幸盖琮之招己,奉表降隋,以缓须臾之困,而受太尉尚书令之命。
夫炀帝,密之所欲殪之于牧野者也,而责化及曰:“世受隋恩,反行弑逆;”越王侗,密之所欲执之于咸阳者也,而北面称臣,受其爵命;则诸将视之如犬豕,而知其不足有为,尚谁为之致死以冀其得天下哉?
其降隋也,非元文都之愚,未有信之者也;,其降唐也,唐固不信其果降也。反而自问,唐公见推之语而不惭,念起念灭,而莫知所据,匹夫无志,为三军之帅面可夺,其何以自立乎?易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
咎可补也;凶可贞也,人皆可承以羞,而死亡不可逸矣。故诸将之亟于背密而乐于归唐也,羞其所为而莫之与也。密死而不能揜其羞,岂有他哉?无恒而已矣。
三
制天下有权,权者,轻重遐如其分之准也,非诡重为轻、诡轻为重,以欺世而行其私者也。
重也,而子之以重,适如其数;轻也,而予之以轻,适如其数;持其平而不忧其忒,权之所审,物莫能越也。
李密弃土释兵,拥二万人以降唐。密之乱天下也,有必诛之罪,而解甲以降,杀之则已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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