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业,出个远门都是大事,迁居移业更是走投无路之时不得已而为之。
别的不说,长风镖局,可是燕氏兄妹父亲一手打下的基业,抛弃祖产,可不是一件小事。
燕西风摆了摆手,稍作安抚,朝沈仙道:“不瞒先生,燕某这长风镖局在江湖中虽薄有名声,”
“但在那京兆之地,达官贵人众多,我等江湖武夫,走到哪里,都要伏低做小,看人脸色,更是要处处打点,”
“每日刀口舔血赚来的那点银钱,根本填不满那些人,”
“燕某自幼苦练家传武艺,寒暑不缀,才习得一身本事,只盼在江湖上闯出名头,也想做一回人间惊鸿客,到头来却终日营营苟苟……”
燕西风叹了一口气,环顾范、高等人。
他既是在对沈仙述衷肠,亦是对两位兄弟展露自己的决心。
范一尺本想开口。
实际上,不提燕南雁那妮子的心思,因为燕西风那条断臂,他对沈仙是有些怨气的。
若不是他们没用,落到了鼠妖手里。以老燕的本事,完全可以全身而退,何必去而复返?又哪里会断去一条臂膀?
若是这沈先生早些出手,那老燕也不用断臂。
他在知道沈仙那些“事迹”后,就是这么认为的。
其实也是一种无能为力之后的下意识迁怒,明知不该,却依旧忍不住。
所以他明知燕西风此举,必定是为报恩,更加不忿,有心吵嚷,听了这番话,却无从辩驳。
高揖难得眼神没有放空,却依然没有多少专注力,似乎并不在意。
对他来说,只要长风镖局还在,不管是在京城,还是在渭城,都是一样的,并无二致。
燕西风正色道:“先生,燕某此举,并非全然为了报先生大恩,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先生实不必为此挂怀。”
燕南雁忽然抓住他手臂,重重道:“哥,我支持你!”
沈仙明知他这些话或许有几分真实,但其中绝对是“报恩”的万分居多。
什么营营苟苟?
江湖中人就不用吃饭了吗?
人生在世,有几人能不为五斗米折腰?
知道沈仙现在动不了,定会气闷,连床榻的位置安排得也如此讲究。
窗外,月明星稀,清风徐徐,若是往常,倒确是令人神清气爽。
往日此时,沈仙应该已经安睡入梦,在玉笔乾坤观览藏书。
如今他却无论如何静不下心来,焦虑无比,更有丝丝暴躁,难以入睡。
他肉身精神都大伤,几成废人。
依照他从《妖僧传》所得续头诡术中残句断章所述,他是精气神三宝俱都大损。
若是不得修复损耗,他怕终身都成废人,而这个“终身”的时间,也绝对不会长。
多则三五载,少则……
若寻常人如此,再正常不过。
好端端的一个人,突然就废了。
生死之前,谁能淡漠?
但沈仙却清楚地知道,自己此时的焦躁,不对劲……
相府假子十八年,含光藏锋,加上他视老相爷为楷模,他早就养出一副豁达心胸。
不敢说如老相爷这般,不以生死为念,却也不会为死生戚休,终日挂怀。
即便当初受冤,被逼赘入净明宫,沦为“炉鼎”,他都能隐忍半载,在王府那等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谋划周密,丝毫不露出破绽,其中艰辛,绝非常人可以想象。
沈仙估计,恐怕他绝不仅是三宝大损,在不知不觉间,心神已经受污。
入梦《义槐传》时,所乘青黑云气,由众多信徒叩拜祷念,汇聚而成,必是众生香。
其中欲念横流,那时他只感受了片刻,便已觉难以承受。
他如今模样,虽是无意间“元神”出窍,脆弱之极,受那口山风一吹,便险些被吹散。
还是得了青黑云气护身,才保得一命。
但有所得必有所失,他不仅三宝大耗,同时也受了那股众生香火中欲念所侵,心神受污,这才会变成如今这般,心神不宁,焦躁难安。
这都是心中欲念所致。
这数日间,白日倒也罢了,每逢夜深人静,便如此时。
种种欲念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