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深夜。
京城西郊,景山。
这座山,天下闻名。
除去其本身便是座名山胜地,更因为这里就是王氏祖坟。
王氏祖籍京兆,只是老相爷当年讲学天下,数十年间脚步遍及四海八荒,古稀之时,才受召回返。
整座景山,方圆百里,都是王氏私产。
于景山自上而下,埋葬了王氏历代先人。
老相爷王善怀,是千年以降,最近“圣”之人,素有亚圣之称,自然葬在最顶。
此时,老相爷简朴的坟茔之侧,已经垒起了一堆新土包。
正值月黑风高,树影婆娑,夜枭啸唳。
一个黑影熟稔地躲过了守山人的视线,闯入其中,直达山顶。
看到土包,便扑了过去,用双手刨起土来。
直刨得手指指甲开裂,血肉模糊,也仿若不觉。
终于,剩下他看到土包微微耸动。
顿时大喜,手脚并用,加快了速度。
不多时,内中棺木露了出来。
棺盖一阵阵颤动,似乎有东西正在从里面向上拱,妄图从埋葬它的棺里爬出来。
黑影也帮着使劲,用尽全力将棺盖推翻。
“砰!”
一声闷响,一只手掌从棺材里伸了出来,搭在棺木上。
继而是第二只手掌,然后是……
一截没有头颅的躯干,从中坐起。
身上有浮土簌簌滑落。
露出脖颈上一截平整的切面。
猩红的血沾着漆黑的土,血腥又阴森。
黑影被吓得一屁股坐倒。
片刻才缓过神来,颤颤巍巍地道:“小、小叔爷?我是无咎啊,你你你、你别吓我啊!”
正是趁夜摸黑上山的王无咎。
“我的头……我的头……”
断断续续、幽幽泣泣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无头尸双手摸摸索索,在棺里刨了了许久。
王无咎反应过来,连忙手脚并用又爬了过去,忍着害怕,将棺里的人头给捧起,闭着眼睛塞到了无头尸怀中。
正是一颗头颅,口齿一下下张合着,正在幽幽叫唤着“我的头”……
双手终于抱到了头颅,摸摸索索地将头颅放到了脖颈上,使劲往里摁,还扭了扭。
这景象诡异之极。
看将旁边的王无咎给看傻了。
头颅被他这么一摁一扭,竟然还真的装上了。
若仔细一看,断口处有无数细密的肉芽如春草抽发,扭曲纠缠,弥合着断口。
王家视他为眼中钉,王慎都只敢将他“嫁”出,不敢明着用强,何况他人?
毕竟在他人眼里,他一个假子,能入赘净明宫,也算个好归宿。
在这样的时机,“小东阁”死了,死在一个妖僧的手上,这就是一个让天下人泄愤的口子。
王家作为“苦主”,也就拿到了一把可以无往而不利的刀。
只要有这把宝刀相比,他“嫁不嫁”净明宫并不重要了。
这把刀,换的是他的自由。
“大婚”前一晚,他就找王慎交了底,只是当时这位掌控一切的大老爷并不以为意。
沈仙大可以一走了之,但他对大老爷太了解了,即便他的布局看似完美无缺,毫无破绽,那位大老爷也一定能看穿,只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沈仙不想在逃亡中度过余生,所以他选择赌。
即便心有不甘,但这桩交易,他一定要做,否则他即便逃了,也躲不过王氏这个天下第八望族的天罗地网。
沈仙长舒一口气,看向王无咎。
他知道,自己赌赢了。
景山是王家世代祖坟,岂是轻易能闯进来的?
没有大老爷的暗中纵放,怎么可能让他直入山顶,老相爷的坟茔前?
“小、小叔爷?”
边上,王无咎终于壮起胆子,趴在棺材上,又好奇又兴奋又害怕:“你真的是小叔爷?不会是什么山精妖怪吧?”
在“大婚”之前,沈仙嘱咐他,看到他“死”时,一定不要露出破绽,然后在他死后第七天,子时之前,务必前来挖坟开棺。
原来他不解,直到看到沈仙断头尸,他才猛然回过味来,原来小叔爷早就算计好了,甚至五浊妖僧来袭,都是他的手笔。
要不然哪里这么巧?小叔爷让他打听了那妖僧,结果妖僧就来了?
王无忌越想越兴奋,要知道,这几天京城里最热闹的事,就是那一夜的传闻,上至天子公卿,下至百姓庶民,都闻风而动。
不愧是小叔爷!
安坐深院,搅动风云!满京城都被他耍得团团转!
就连他知道一些内情都如此,当时他吐的那口血,可不是装的,是真的以为沈仙死了。
他在不安之中,好不容易忍到了第七天夜里,就摸上了景山。
“小叔爷,你快告诉我,你怎么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