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那些云梯车就相当厉害了,由于斜峪关的城墙只有三丈高许,河西军做成的云梯车也有三丈高,形状如同一座木塔。云梯在木塔间曲折向上,最后登上塔顶可直接冲锋上城墙。
云梯车到达城墙后,一排排的跳荡兵通过云梯车登上塔顶,飞奔着朝女墙上扑去。唐军只能用长枪抵挡,但河西军云梯后方也有长枪兵和弓弩搭配,双方在几十架云梯车和墙垛之间争夺厮杀,鲜血从墙垛上流淌下来,血腥的气息在城头上萦绕不散。
三千安远军一个接一个死去,剩下的人伤痕累累,强撑着绽开的肌肉机械地挥舞着刀枪作战,但他们已经无力抵挡,只是尽可能地延长守城的时间,为他郭氏宗族,为了父亲麾下的一万七千人争取逃亡的时间。
河西军最终攻上了城墙,郭曦依然不肯撤退,在亲兵们的苦苦劝说下,才勉强牵来马匹。但他已在之前的作战中流血过多,头脑一阵阵地眩晕,攀上马匹勉强能够拽住马缰,漫无目地行出城外。
白孝德亲自登上城墙,他一眼就看见了跨着战马刚刚出城的郭曦,冷厉地眯着眼睛从后背解下角弓,左手抓弓背右手拉开,瞄准郭曦的后背射了过去。
郭曦将军后心正中箭矢,痛叫一声从马背上跌落下来,白孝德指着不远处的他高声喊道:“谁能够活捉郭曦,我保举他官升两级,校尉可做壮武将军,中郎将可做四品参将!”
他的话音刚落,河西军蜂拥地往城外追去,郭曦的亲兵们连忙将他扶上马,骑在马上牵引着且战且退。他们刚刚从城门中出来,又被河西军团团围住,只有少数唐军逃走。
郭曦麾下仅存的十几名亲兵将他围护在中央,这些人都是郭氏的部曲,从小练武技艺高超,而且有非常良好的小型战阵配合,被数百名河西军团团围困竟愈战愈勇,朝着一个方向突围,竟然压得对手连连后退。
白孝德低呼不妙,连忙在城楼上高声下令:“多派些人去,给我围死了,绝不能放跑了郭曦。”
河西军又调来两队弓弩手,在跳荡兵盾牌和长枪围困的间隙中发射冷箭,一个接一个消耗郭家亲兵的性命。
上次在夏阳县杀了郭英义都让李嗣业惋惜不已,这次若能活捉郭子仪的儿子郭曦,对他来说才是大功一件。于是白孝德扯着嗓子高呼道:“不可伤了郭将军性命,其余人格杀勿论。”
郭曦被亲兵们保护在中央,他手中的长枪尚能挥舞,只是每刺出一枪,刚刚结出的血痂就会崩裂,使得他身体内的血液急剧地流失去,头晕眼花难以站立。但眼睁睁地看着郭氏的亲兵们被屠戮殆尽,他如何能忍心看着他们与他一同赴死。他更做不到自戗性命,他家中还有美丽的娇妻,有蹒跚学步的儿子,他自己下不了这个死手。
他发出全身力气喊出了一句:“请白将军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可以弃甲投降。”
白孝德时刻注意着包围圈内的一举一动,听到喊声后立刻挥动旗帜命令众军停止进攻,笑着问道:“郭将军还有什么要求,我白孝德能够做到的一定照办。”
他低垂下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看身边的这些亲兵,他们都是抛弃家小跟着自己出来,看在他们跟随自己多年的情分上,就算不能保全自己,也要保全他们的性命。
“我的这些部曲,白将军可否放他们离去,我独自一人做你的俘虏。”
“万万不可!三郎!”亲兵们围着他跪倒在地上,留着眼泪劝谏道:“三郎,我们此生誓死效忠郭氏,效忠三郎。三郎若愿死战,我们愿一同赴死。三郎若要投降,我们也愿意跟随在你左右。”
郭曦摇摇头低声说道:“我投降后必不肯从命李贼,将来必然身陷囹圄,身死贼营。你们没必要跟着我一起送死。我知晓军中的规矩,主将失陷,护卫亲兵罪责当死。但我这里有一封家信,还需要你们替我带回去,父亲见此信后,必然能知我心意,留你们继续在身边听用。”
“不可啊,三郎!我们岂能做这等背弃主人之事!”
郭曦变得暴躁起来,把怀中的血书扔给亲兵队长呵斥道:“拿着这封信,给我滚!带给我的阿爷!”
他们陷入沉默之后,围得外三层里三层的河西军给这几名亲兵让出了一条通路,他们转过身来朝着郭曦再次叩首,相互扶持着缓缓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