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这些粟特贵族散去之后,李嗣业独自漫步在官邸的大厅中,抬头眺望圆屋顶上的彩绘,看上去花团缭乱让人眼晕。段秀实和程千里等人急忙领着几个军官走进来,众人单膝跪在李嗣业面前,齐齐叉手说话:“大夫!”
李嗣业转身故作吃惊地说道:“各位这是何意?”
程千里双手举过头顶率先说道:“我安西军跟随大夫自三月份开拔向西长途作战以来,已跋涉路途四千里,经历两场大战均告捷。如今将士们虽不至于疲态,但已经是强弩之末。大夫若再兴战端,他们怎能有之前的锐气?而大食人守土作战,必然以逸待劳,我们以疲惫远师攻敌之齐备,如何能胜?我军一旦战败,之前取得的卓越战果也终将付之东流,大食人可以追在我们身后,将我们取得的所有城池土地,原封不动地夺回去,请大夫思之慎之。”
他的话音刚落,段秀实等人也高声叉手说道:”请大夫思之慎之!”
现在就连他的死忠段秀实开始反对继续远征,因为他们的思虑非常有道理,越往西进军,他们的优势也就荡然无存,失败的几率也就越大。他们不是赌徒,不能够抱着继续押大的心态再狠赚一把,因为只要打一场败仗,就等于输掉了一切。
李嗣业脸上露出了神秘的笑容,他弯下腰去把程千里扶起来,又依次扶起各个将领。田珍没有跟着他们来,看来老田真的是自己的死忠粉,即使有不同意见,宁可弃权也不肯站出来。
他伸手扶着石膏墙,转身对他们说道:“你们刚刚是听到我跟粟特贵族们说的那些话,那话是有水分的,我岂能如此不自知,更不能无视兄弟们心力疲惫。”
段秀实面露喜色:“这么说来,大夫必然是不准备动兵了?”
“远征还是要继续进行的,不过却不是为了进攻什么图斯城,吞并什么呼罗珊,而是要逼大食划出边境分界线,重新划定势力范围,我们需要就河中的归属跟他们谈谈,不谈这个这场战争没有多大意义。”
“万一他们不谈呢?”
“那我们就攻下图斯城,直逼巴格达。”
众人面露绝望之色。
李嗣业笑道:“你们尽管放心,他们会谈的。黑衣大食刚刚立国,政权还尚未稳固,白衣大食也尚未被消灭,他们的残余势力跑到了西班牙的科尔多瓦,继续与阿拔斯家族对抗。他们的西北方占拜庭帝国也虎视眈眈,咱们大唐称之为拂菻国,拂菻国也企图在这新生的帝国身上咬下一块肉来。他们大食的国内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艰难,我们不但能谈,还能够获得最优厚的条件。“
段秀实被成功地转移了注意力,吃惊地问李嗣业:“大夫对大食国的形势,何以知道得如此清楚。还有叫什么牙的,这是一个地方,还是一颗牙?”
李嗣业自然回答不上正确答案,他却能神秘地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既然出兵远征,当然要了解敌国的方方面面。还有,记住西班牙是国家,不是一颗牙。”
李嗣业的话自然不能令程千里等几人满意,他们委婉地问道:“大夫,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也要大食的阿拔斯王朝身上咬下来一块肉?”
他粲然地笑了起来,回答说:“我倒是想呢,但大食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我们也不可能从他们身上讨到什么便宜。所以我们最大的胜利就是,同他们签下一式两份的官方文书,让他们在公文上承认大唐是河中九国和吐火罗的宗主国,让阿布***甚至是哈里发签字画押,双方明确划定一条边境立上界碑。能做到这些,我们就功成名就,可以顺利搬师了。”
众将领都悄悄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继续打仗,不管签什么协议、公文、条约,他们都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