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阳府的灾民和乞丐本来就多,大冬天的梁纲也不消停,这两天来又从城外逃进来几万百姓。他们倒不是被红巾军逼的没处容身,而是怕红巾军走后等清军过来时遭殃。
杀良冒功的手段在清军中可是层出不穷的。
现在这些人很多都是睡在街道两旁的屋檐底下,城内的大户和衙门能够在白天给他们提供粥饭,却不能在晚上也照顾他们睡觉的地方。待在这寒风中,为着不在夜里被冻死,许多人一家一家的都挤做了一堆。在刺骨的寒风中颤抖着,呻吟着,抱怨着,叹息着……
情景凄然,但在绿营巡逻兵丁走近的时候,他们却要全部忍耐着不敢发出一声吭声。从上月昨天戒严开始,城中已经病死、冻死了上百的难民。其中多是老年人和儿童。
今夜寒风吹刮的强劲,像是刀子似的划人脸,特别的冷,也不知道明天早晨又会有多少大大小小的尸体被抬进到乱坟岗中?
曾攀桂正在喝着热汤,这是他晚上的宵夜。从进军北上以来他日子就没好过过,心里明白梁纲难缠,可为了头上的乌纱帽他也只得拼命挣扎。年过五旬的他本来还显得略是年轻,如同四十四五的人一样,可现在,多日来的心情忧郁,使他原来丰肥的两颊全都消瘦了下去。如今在几盏明灯下显得是那样的苍白和憔悴,眼角上也显露出了几道深深的鱼尾纹,眼窝是愈发的发暗。
凌晨被惊醒后,他一直就没再补点觉,无时无刻不在关乎着前方的战事。
昨夜团山被红巾军趁夜偷袭,梁纲一战而克,阵斩了宜昌镇的一个游击将军,其部下的一千绿营兵被打掉了一半。到天亮被清军收拢时,曾攀桂到手中的败兵只剩下了四百来人。
没想过梁纲会突然出兵的曾攀桂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等他向郧阳发出急报,再筹措好人马准备好好运作一番拖住梁纲的时候,却突然接到从郧县传来的消息,说是库房和军粮场的物资粮草被烧了个大半,马昌镇和黄龙镇的船只被骚乱的刁民全部焚毁和砸破。(部分没来得及动手,还有一些烧着的后又被清军给抢救下了)
曾攀桂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北面来的援兵要赶来竹山就只能靠两条腿走路了。换句话说竹山想要得到北面的援兵,至少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送信路上、受到集军、再赶来),他就近的主意只能期盼着房县和竹溪的驻军。
饭后,曾攀桂精神略见好转,向旁边侍立的一个亲随问:“高燮来了么?”
“听镇台要见他,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杨延彰呢?”
“杨大人还正在南城巡视,小的已经让人去召他了,马上就到。”
“让高燮进来。”
“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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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卑职见过大人。”高燮行了一礼。他是竹山协的新任参将,原来的那位因丢了老巢所以就跟彭之年一样被削官为民了。
虽然竹山协属于郧阳镇管辖,可是现在文图还呆在郧西休整兵马,曾攀桂身为郧南清军第一大员,这高燮自然是归他调遣。一冬天的相处下,高燮和曾攀桂手下的那些兵将都没什么两样了。
“今天的消息如何?”曾攀桂问道,“黄茅关那还能撑多久?”
高燮脸上布满了苦涩,回答说:“逆贼兵势甚锐,黄茅关今夜怕就会易手。”
有片刻工夫的沉默,曾攀桂心中黯然。其实,外边的军情他随时都能够得到报告,用不着问高燮。可是他实在不想面对。
“保风大营(竹山协驻地)要紧,”曾攀桂不像是在对高燮说话,反而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是你们竹山协的根基所在,此次务必要好生防守。”
“请大人放心。竹溪的人马已经有一部分增援到了保风。”守住根基之地高燮还是相当有把握的。若非是要守住保风大营,那黄茅关上以竹山协的力量再顶上一日也不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