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便在江畔龙潭塔旁,三层木楼,古色古香。天刚擦黑,客人便络绎而来,或在大厅寻个屏风隔着的桌子点上酒菜观看设在厅中央通敞的戏台表演,或去楼上雅座找相熟的姑娘作陪,人声嘈杂,好一派繁忙景象。
这场所沈睿自是不熟的,但站在这,却似有某世陪老板下去视察工作暗访的感觉,恍如梦境呀。印象中,“自己”是未曾来过这的,也不难理解,死读书的书呆子嘛,上有年少扬名的兄长珠玉在前,成了追赶的目标,奈何天资不够聪慧,再如何努力仍是乏力,却又放弃不得,如此恶性循环着,不迂呆才怪,怎有闲暇与心思来这等地方?嗯,虽然才子风流乃雅事,原先的沈睿似乎与才子挨不着边,再想风流便是蠢事了。
地方不熟,却遇上熟人了。
身旁屏风后那桌有人先是在低声说着什么,忽而“啪”的一声,似是拍桌子的声音,杯盏发出撞击声,“前方吃紧,后方紧吃,真是岂有此理!”
“仁伯兄,慎言,慎言。”
“他们做得出别人还说不得不成?!”
“有些事可不就是做得说不得么,因言获罪,祸从口出呀。”
“若不敢言,圣贤书读来何用?谋取功名之不二途径否?敢言人所不敢言,行人未尝行,方为文人筋骨所在??南渡以来,大好河山半壁落入强虏之手,岂非汉唐奇耻!这倒好,卧薪尝胆时日久矣,歌舞升平,盛世繁华,直把杭州作汴州,真不知时局紧迫,还是故作不知?”声音激荡,稍顿,再次响起:“在座之人走的皆是朝廷开科取士之路,来年春闱,定不乏榜上有名者。若十年苦读只为紧吃,徐某是无法苟同的。”
“哦,原来是愤青一枚??”听了一会儿,沈睿大抵明白,这几个读书人喝了点酒在发点小牢骚吧,大概都是有点背景的,不晓得从什么渠道得知某某官员贪墨了前线军士饷银,似乎被人举报,便送礼吃喝打通关节,结果不了了之。年轻学子且是有一腔热血,义愤填膺呢。那个激动的拍案而起的大约是个熟人,看不惯了吧。读书嘛,说学以致用只怕是不怎么可能呢,熟读圣贤书只求好当官。开初为官,或许都立志为民请命,只是官场这个大染缸怎允许你清清白白?两条路,要么融入要么淘汰。很简单呀,至多不泯底线,融入后尽量为百姓多做些实事罢了。看不惯不要紧,只要你还想继续呆着且想上进,缄其口闭其眼,渐渐的也就习惯了。当然,可以不合污,同流却是必须的。人哪,千万别看轻自己,金风细雨也好,腥风血雨也罢,总是能习惯的。
不过,他总是羡慕着这人的年轻气盛敢于直言,自己呀,似乎远离青春太过久远,都忘了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呃,虽然这副躯壳正是青春飞扬时。
正胡乱想着,里面一人霍然起身,透过屏风望见他,显得有些愕然:“沈??兄,这么巧??”正是七夕夜有过交集的徐元杰。
“是啊,好巧啊。”沈睿摸摸鼻子。
椅凳移动声后,几个人也亮了相,除了饶安杰,其余却都是那日追星追入带湖的仁兄,见了“恩公”,略显尴尬,少不得见礼问候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