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看上什么东西,大可以从兜里啪的拍出大把钱来,再用豪迈奔放的语气大声讲话,“老板!给我来一毫克!”
老板肯定很气。
你个堂堂文兴学院的门面担当,穿得人五人六。
你看上了贼值钱的材料,一克几千万的那种。
我以为能靠着你一波流翻身当主人了。
但你就买一毫克?
要脸?
一想到那画面,他就觉得很开心。
反正甭管你再贵再稀罕的宝贝,我就买一次,买一毫克,你还不能不卖。
带着这种心思,他大踏步跨越门廊,进入东城。
与拍卖行那种有官方背景的大型交易场所不同,东城坊市鱼龙混杂,各型各色的人都有。
纵横交错的阴暗小巷里,地面潮湿泥泞,一脚踩下去甚至能听到啪叽啪叽的水声,溅起泥浆沾湿了裤腿。
沿街店铺鳞次栉比,歪歪扭扭的招牌沿街而挂。
与道宽路明整洁清亮的西城,囊括了镇令府大门,文兴学院,安防处,挽月楼等等诸多地标性建筑物的繁华地带相比,东城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以镇令府为中轴线,文兴镇被区分成泾渭分明的两个阶层。
这里倒不是无法地带,依然在镇令府与安防处的监管之下,但真正能在这儿说得上话的,是镇子里经营产业的中小型玄士势力。
正是如今以胡元朗为代表的地下势力团伙。
毕竟官方人力有限,人口如此庞大的城市,总要有秩序的存在。
地下势力虽然不怎么得人心,但却有客观存在的必要。
譬如如今文兴镇的第四大势力丁家,数十年前一样是个不起眼的小小团伙。
丁家崛起之后,第一时间搬离此地,去到繁华高贵的西侧,与东边的肮脏垃圾在明面上划清了界限。
曾经许知峰也一样。
他的前身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死去,然后他又毅然决然的离开了这里。
他对这里很了解。
但他在此没什么好值得留念的人与事,连孤儿院都没资格进去的许知峰前身是真正的最底层。
他的每一口饭都抢自别人的饭碗。
他每多活的一天也抢自别人的人生。
能在这里活到十八岁的流浪儿,谁的双手不曾沾满血?
昨夜,这片区域被胡元朗掀起血雨腥风。
一夜过去天色虽明,但不少被破坏的房屋依然在冒着刺鼻火烟,尚未烧尽的木头时不时劈啪作响。
街道上衣衫褴褛无处可去的人很多很多。
有些人本就是一无所有的流浪者,仅靠着当专职种植户的那点微薄收入勉强度日,没办法在这城市里得到立锥之地。
还有些人,则是在昨夜的风波中跌落深渊,一夜间一切都化为乌有。
衣着光鲜的许知峰与这些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但沿途没人敢上来叨扰他,就连乞讨者都没有。
许知峰一边走一边观望。
他从支离破碎的街道上,隐约能想象得出一件事。
昨天上午在自己面前近乎卑躬屈膝的胡元朗,在这里又是何等的不可一世。
那些尚未烧透的建筑大约过两天就会开始重建。
那些毁在玄士交手余波之下的建筑,这会儿已有不少身穿麻衣的汉子吭哧吭哧着重建。
那些保存完好的店铺,则是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更换招牌,代表这家店改弦易帜了。
这是胡元朗的胜利果实。
自丁家跳出这圈子后,文兴镇的地下势力数十年来,都是如此更迭替代。
镇上的统治者们对此并不在意。
除非像当年的丁家那样诞生个了不得的高手,并拿到军功得封爵位才值得被重视。
究竟是哪条狗来掌管这微不足道的权柄,根本无所谓。
向挽月指缝里漏出来的丁点油水,便能在短短一年时间里供养出个一统江山的胡家,反而衬托出这些所谓势力的脆弱与渺小。
走着走着,许知峰的名字却突然被人叫破。
“许……许知峰?”
一个中年汉子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似乎带着丝不自信。
许知峰扭头看去,是个蓬头垢面的汉子,他鼻青脸肿的脸上堆满泥灰。
“你谁?”
许知峰实在想不起这人。
汉子靠得近了,“是我啊,我是齐然啊!”
许知峰想好久,从前身的记忆里挖出这人来。
齐然比他大五六岁,当初和他一样在镇上厮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没死。
说是熟人,但前身对这齐然却是恨之入骨。
前身七八岁时,十几岁的齐然仗着年长,块头大些,力气大点,没少欺压前身。
抢吃的,抢捡来的旧衣服,心情不好了就抓着揍一顿打发时间。
一个弱者是怎样把自己的负面情绪转嫁给另一个更弱的弱者,这件事被齐然诠释得淋漓尽致。
见许知峰表情变幻,齐然心知他记起自己了,加快速度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