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纳金对于他内心的疑问都没有回答,只是默默不语地又往前走着,弗罗斯特和温迪也不作声地跟随在后。第一次看见士官长这幅模样,可弗罗斯特完全不感到奇怪,面临如此的绝境,目睹了任何生命都粉碎殆尽的场面之后,他现在的表现似乎都非常合理。他的生命没有粉碎,应该是别的东西快要毁坏了吧。
不过身旁的两个大活人都是这样毫无生机的样子,他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还在做梦,是否还没醒来,亦或者自己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尤纳金突然停了下来。
“温迪,你留下守在这里,”他说道,“即使你是人工配体,没有防护设备继续走下去还是太危险了。”
“是。”
弗罗斯特正疑惑着士官长的意思,猛然发现GS91监测的辐射读数已经超出标准值两倍了,他全身上下不禁泛起了鸡皮疙瘩。到了这种地步,他也不想再前进了,他可不知道GS91能否防范比这还严重的辐射污染。
可是没有接到尤纳金停留的命令也就意味着他的继续前进——天知道前面有什么。该死,他早该知道南联投入了核武器。
弗罗斯特一边做好心理准备,一边和尤纳金前去一探究竟。前路越来越明亮,除了尤纳金士官长的照明之外,还有别的光照进来,仿佛他们到了出口一般。当弗罗斯特意识到这是阳光时,他也注意到周围的温度明显地攀升了,气温甚至到达了五十度。
绝对不正常,他咽了口唾沫,心中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直到走在前面的尤纳金停下来,直到他看见前面什么都没有,他的心脏跳动几乎都要停止了。
什么都没有,弗罗斯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居然什么都没有了。
他面对的是虚无,是深渊,是不愿意相信其存在的空洞。他胆战心惊地向下望去,漆黑的大嘴大张着,宣示要吞噬一切。不对,这才是经历蚕食而留下的伤痕,弗罗斯特看见空洞光溜溜的内壁上还残余着红光,不闪耀的液体。上帝啊,到底是什么东西会熔化整个地下,从地表开出一个深不见底的口呢?到底是怎么样的生灵会做出这种事?
简直无法相信自己还清醒着。漆黑的深渊中伸出无数的手,抓向他,握住他的心脏,使劲捏碎了。弗罗斯特惊出一身冷汗,再次睁开眼时,他的视野中是蓝天白云。他绝对无法再去直视那骇人的深渊了,他现在确信了,深信不疑,他不能低下头,恐惧使他仰着脸。低下头来的话,他又会看见的吧?
“长官?弗罗斯特长官?您还好吗?”
他一惊,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在地铁隧道里,温迪正直勾勾地盯着他。
刚刚的是?
“尤纳金长官也不愿谈起,看您的反应......”温迪说道,“果然不是什么好事。”
弗罗斯特缓缓点了点头。
“喂,还在发呆吗?”弗罗斯特听到了尤纳金的呼喊,转过头去,后者在台阶上,打开了一道门。
他们进去了,布满垃圾的狭小空间竟没有一只生物。没有体型硕大得惊人的老鼠,弗罗斯特反而觉得心慌了。
顺着梯子攀爬上去,连通下水道的这条路把他们指引向地面,尤纳金揭开沉重的井盖,阳光重新普照在他们的身上。
终于是从地底脱身了,弗罗斯特想道,温暖的日光、新鲜的空气,却缺少了生的喜悦。
是现实。他很想大声地喊出来,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毫无意义。没人会回答他,也不需要回答,他仍在半月湾,从未离开这里一步。是这座城市离他而去了。
全部都破碎了,建筑物只剩下碎块和獠牙般的钢筋,根本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公路就像是大海的波澜,此起彼伏,仿佛是揉皱的报纸,而他们仅仅是爬上报纸的蚂蚁。
所以,那空洞必然原原本本的还在前面。
双手无力地垂下,他除此之外,还能做什么呢?他知道这都过去了,而且他们还十分不容易地活下来了,本应喜悦还来不及。可是他此刻不知该如何表达,不知该表达什么。这场战争已经超越了他个人——身为人类个体——的范畴,他无法接受。
身后吹起了强劲的风,就在他彷徨,踌躇之时。弗罗斯特转过身,看见了罗联的运输机正在缓缓降落,舱门也在缓缓落下。
“现在可不是停驻不前的时候,弗罗斯特·詹森下士,”本来应该出现在通讯器中的声音从运输机内传了过来,“快登机,Delta小队。”
抬起头,杰诺·卡什列奥将军朝他伸出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