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大乱,盗发州郡,长安一岁决狱多少?”
“此南衙有司裁决,无涉老奴。”西门重遂心安理得。
“枭臣各据,江淮路绝,藩镇一年解送几何?”
“国家财赋,度支三司自专。问的都是些什么歪邪!”西门重遂努了努嘴,祸水杜引:“圣人的杜相攥着钱袋子,何不问他?”
“武人专事威刑,素擅以下克上……”李耶却不问,斟酌着措辞,头一次迎上西门重遂的目光:“枢密使,掌受授奏制,传达中外,指挥公事,操兵柄。当此乱局,可有良策制武人?”
“这些贼胚,见钱眼开。”西门重遂不屑道:“自是财货官位收买耳,何必问?”
“哈哈哈哈!”杜让能摇头驳斥,发出灵魂拷问:“既以财货官位收买之,武人岂非货与枢密使?若有人出价更高,枢密使可敢断言,能尽留膝前假子。若是,则田令孜为何死于成都?”
王建还不是田老狗的假子,无冤无仇的临了泼天富贵不照样一刀宰了阿父。
这一下子让西门重遂汗流浃背了。
室内的中官们见状,小声互相讨论起来,时不时给枢密使支招提点子。
“够了!”这等世纪社会难题岂是片刻就能得出可靠之策的,出了丑的西门重遂挥手喝止窃窃私议的众人,狠狠瞪了一眼挑起话题的杜让能,咬牙道:“走着瞧,孔纬前车之鉴,哼哼。”
再回头去看皇帝,李耶却是一脸无辜,小声道:“枢密使……不知也无妨,我见枢密使文武双全,故而随口……”
嘭!
砸门声响起,西门重遂头也不回便大踏步挤了出去。
待目送中官们一窝蜂离开,杜让能坐定,语重心长的说道:“恕臣无礼。那厮固然该死,但说的这些,圣人确实须深入了解。翰林学士韩偓,有才名,老臣察其行事也稳重有略,性情履历也干净,便让其侍从左右,以备咨询。另,新入宫的世族子女为郎官者,上宜亲爱之。”
李耶此刻沉浸在西门氏吃瘪的快意中,点点头:“且都依太尉。”
杜让能沉思一二,又补充道:“近日不可再恶了西门氏一众,要害大事有臣等,不会出大的差错。圣人宜韬光养晦……除此,老臣听闻……圣人似乎很少见妃嫔?固宜爱之播雨露……”
腆着老脸说出这番话,老头也是面色发红。
可自己不关心,还有谁在乎呢,唉。
不过,今天下午小皇帝的表现倒是让他感到很意外,竟然心领神会和他打起配合,悄悄打击起西门氏的威权名声来。前两年遇到这种事,圣人可不会吭声,只低头让杨复恭痛骂。
杜让能对此很振奋。
孺子可教。
社稷当兴。
只要挺过这段动荡艰难时期,待朱全忠、时溥停止交兵,将江南财赋收到手……
“太尉,不知翰林学士韩偓什么时候到我身边来?”皇帝似乎对这个人很上心,追问道。
杜让能想了想,回道:“最早明日,臣便召他说此事。”
话音落地,似又想起了什么大事,起身凑到李耶耳边密语道:“老臣观圣人与赵氏甚是亲爱,君君,臣臣。善,但切忌,不可于人前表现,否则西门氏之辈察之,猜疑间恐杀之。”
李耶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真是一言中的。
自己若是对赵氏、萧冯、刘子劈等人过分亲密,让西门氏都感觉到这几个人与众不同了……
岂非大祸?
这就是紫宸殿绝大部分侍从女御对自己不冷不热的原因吧。
正自思量间,又听杜让能密言道:“圣人若诚爱赵氏,何不耕耘为妃,正名顺言。”
“我……”
杜让能却一副你懂的表情,又看了眼赵氏,随后起身拱手:“老臣告退,惟圣人自斟。”
……
赵氏不知太尉看自己是何原因,在李耶身边坐下,乌溜溜的眼神里流露出疑惑。
“勿问。”李耶摆了摆手,神色凝重:“太尉所言大事,宜夜成之,容我三思。”
“大事?”
赵氏朱颜一沉,联想到刚才发生在彤悦馆的交锋……莫不是这君臣俩在策划什么“大事”?
“今夜,司言不用回掖庭局。”
“那臣去何处寝休?”
李耶面色如常:“到时候来我宫室,我告诉你。”
赵氏沉默了很久,才低低道:“臣女流之辈,上不得朝堂,以免落人口舌。所以危难时,臣只能护大家,护不得江山……”
李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脸上有些动容,看着这个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女人,伸手将对方双手攥在掌心,紧紧握住:“我还不知道你的具体名字呢?”
“赵如心。”
“家父英年早逝,族交世叔赫连白白将我带大,授我骑射。故又名,赫连如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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