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放没有回答,巫马十一亦没有咄咄相逼继续追问。他复又低下头去,像世上最普通最朴实的工匠一样,扭动手臂,对着石头认真雕刻起来。
他仍旧会时不时地用右手提起酒囊,仰头灌上几口烈酒。
而花千放则选择继续沉默。
她知道巫马十一绝不像看上去那样,是一个普通的,在做苦力的仆役。
雕刀砸落在岩石上叮叮当当的声音,让这山坳中的沉默更加沉默,寂静更加寂静。
过了许久,巫马十一停下了左手里的活,他拿起那岩石放在眼前细细打量,他的神情似是满意又似是不满意,那件雕刻的作品看上去似是已完成又似是未完成。
他的话似是说给石头听,又似是说给花千放听:“今日地室相遇,亦算是你我有缘。这其中的来龙去脉巫马都清楚非常,但人在江湖,各为其主,请恕在下不能言告于花小姐。人一辈子就像巫马手里的酒,今朝有酒今朝醉。巫马十一命薄,今日一别,便是永诀。”
他喋喋念叨一番后,终于放下那石头,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鹿皮来擦拭自己的雕刀,边擦边说道:“有些话以巫马的立场,我本不该对你说,你对柏玥司虽无意,可是你知道他对你……”
花千放本打算沉默,可沉默里听着巫马十一的话,让她的眼睛愈来愈觉得酸涩,她急匆匆打断了巫马十一的话:“有些话你既知不当讲,那就让它们永远烂在肚子里吧。千放是无福之人,听不来这些福气之话。你既然不打算帮忙,千放就此别过,告辞。”
花千放言罢正要扭身,巫马十一忽然将手中的雕刀尖锋一转,倏然朝她掷来。说时迟那时快,千放躲闪不及,那雕刀的末端正打在她的百会穴上,她瞬间眼前一黑,不省人事。
晕倒前只听得巫马十一朝她道:“花小姐,得罪了。”
花千放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山中石洞里。她揉着额头坐起来,只觉得头昏脑胀,百会穴处亦是疼得厉害。她清楚记得昏倒之前发生的事情,掷出那把雕刀之时,巫马十一手上的并未用多大的力道,内力浑厚,寻常武功点穴,绝不会伤她至此。
她坐起身来细细打量四周,发现洞后有一扇小小的红木门。这红木门腐朽破旧,朱漆也已被风蚀剥落所剩无几,比起地宫口的十二扇石门,实在貌不起眼。
石洞正对红色木门上头有一条窄长的石缝,这石缝不知是天然形成还是后天的雕凿,经过久远年代风水的鬼斧神工,远远看着颇有些北斗七星的形状。
这形状又让千放不由得想起了密道石壁和地宫入口十二扇石门上的那些倒钩状图案,想来这些暗符和巫马十一口中的宝藏必然有着某些联系。
极细的溪流从洞顶顶石缝中淌下来,流过她身畔,一直流淌到木门外头。一束光从木门的洞中透射进来,洒在她鞋尖的破洞上。
花千放不禁笑出声来。
人生几何,也不过是方寸之间。
她方才在几个时辰之内,经历了别人一辈子都无法想象的事。五年后重回故地,锦城与地宫既似海市蜃楼之景,又似痴人说梦的故事,都说人生匆匆,白驹过隙,一切让花千放觉得,一如大梦一场。
耳畔从石壁中传来淙淙流水声和急匆匆的脚步声,匆匆而过的人踏在青青的草地上。
花千放站起身拍落身上的尘土,走到红木门前。
既然地宫入口的门有十二扇,那么在巫马十一之后就应该还有第十二个人。可惜她没有机会再遇到第十二个人,因为她已经走到了出口。
那么,第一个,第九个和第十二个人又去了哪里呢?
花千放已经不愿多想,因为她不想在这个鬼地方再耽搁一刻,她要上山去找容表哥。
花千放伸手推开门,一道光明晃晃地射过来。
待千放适应了石洞外的光,这才发现,夜色深沉,朗月遍洒,原来外面已是四更天。
密道口处,重峦叠嶂,溪流清澈。
一只无人的独木舟逆流而上。
无人驭舟,舟却逆流而上,是因为这只独木舟上,绑了约莫七八只苍鹰。这些苍鹰迎空翱翔,带着独木舟逆流前行。让花千放感到奇异的是,独木舟上空每一只苍鹰的眼睛处都蒙着黑色的布条,而这些蒙眼的鹰却能准确的找到方向和位置,在暗夜里拉着小舟顺利前行。
绳幔与船帮摩擦声音好似暗夜里老妪低声啜泣时的嘤嘤哭声。
花千放生了兴致,迈出石洞伸着脖子细细打量着那只独木舟。
“花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她刚迈出洞穴,一道声音凉凉地在背后响起,那讲话声不大不小,可对于刚从地宫脱身,正在聚精会神研究独木舟的花千放来说,却吓得她差一点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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