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老汪是无心的。
奈何,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很多年后,裴清溪依然记得当时的情形,那句话一直被她牢牢记在心里——
削瘦的老汪耳朵上挂着扩音器耳麦,单手拿着试卷,站在讲台上,手上拿着半截白色粉笔,一边讲解试题,一边在黑板上写解题步骤。
职业病令老汪的声音有些嘶哑,男低音透过扩音器的耳麦,在一眼扫去尽是黑漆漆人头的教室里飘荡。
粉笔头在黑板上敲击,一阵一阵的发出嘚嘚嘚的声响。
大家安安静静的听课,偶尔有小声讨论的声音,大多数人照着黑板上的板书做笔记。
前面的讲台上,老汪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他低着头喝了口水,放下水杯,视线在教室里扫了眼,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感慨道:“有些人别看中考成绩挺好的,其实里头不知道有多少水分,拿来随便挤挤,能挤出好几斤水,到时候高中一考试就能看出水平,所以说弄虚作假是没什么用的,还是老老老实实......”
窗外的雨仿佛读懂了人心,噼噼啪啪的越下越大,像下在少女裴清溪心里。
她无比痛恨自己那敏感而纤细的性格。
有些人......老汪说的是她吗......
中考数学分数挺好的,到了高中后数学成绩稀巴烂,中考成绩肯定有水分,能挤出好几斤水来......
从小就被家长要求成绩好却又被家里放养无人管束的姑娘,自小个性就特别要强,压根就不需要别人来指责什么,分数一出来就压抑到想哭,灰暗的眸子里原本就畜着满满的雾气。
老汪的话,无异于雪上加霜。
满腔委屈窜到喉咙里。
多少个日夜煎熬,做了多少套模拟题,右手虎口和中指指节上磨出的老茧,一次又一次抠掉多少块?
数理化生所有的作业,她从来都不敢懈怠半分,尤其是数学中考总复习练习册,她从第一页演算到最后一页,连例题都不放过。
数学底子最差的她被班主任叫去办公室单独训练了多少题?
凭什么这么说她?
想要站起来,大声的反驳老汪仅凭臆想的论断。
可是模糊视线中的答题纸上,鲜红刺眼的74分掐断了她所有的勇气。
——考试不及格的人,有什么资格大喊大叫?
她甚至能猜到老汪鄙视的眼神。
她中考成绩考得很好,但高中第一次统考成绩在班上考倒数,物理三十几分,数学不及格,这些都是不争的事实。
豆大的泪珠,啪啪啪的掉在答题纸上,圆珠笔写下的字迹,因为止不住的泪水而渐渐晕开来。
老汪感慨了几句,然后若无其事的拿起试卷,转身走到黑板跟前,准备继续讲题,几声轻咳从耳麦里传出,然后就有道清冷的声音打断他:“老师——”
男生懒洋洋的靠在后面的桌子上,高高的举起修长的手。
班上八十几个同学,都好奇的看向他。
莫名被打断,老汪皱着眉,明显不太高兴,然而转身顺着声源看过去,见说话的是最得意的满分学生傅子恒,眉心瞬间舒展。
“怎么?傅子恒同学难道还有更好的解题方法吗?”老汪对这个男生格外宽容青睐,见他有话要说,干脆转过身来,把粉笔扔在讲台上,双手撑着讲台的边缘,颇有兴致的看着傅子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