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连翻身的空间都不够。师夏躺在他身下,脚踢了下车门:“外面有人。”刚才附近就有几个人取车。
高承义没答。
他俯身撑在她身上:“想我了?”
“没有!”师夏躺着看他笑:“跟你说,刚才有人……”
“真没有?”他慢慢低头,下巴在她耳后颈脖磨蹭,她躲着笑,推他:“好痒!走开!”
“想了没有?”
“没有!”师夏还在笑,突然被堵住嘴唇。她缠着他,他边吻边撩开她的上衣揉她,亲得两人都有点呼吸不稳。分开以后,高承义捏她下巴:“小骗子。”
她正想说点什么,高承义在她身上一嗅:“今天的香水有点浓。”
她干笑:“好闻么?”
“抽烟了?”
“没。”师夏觉得自己不算说谎,还没抽两口。高承义看她一眼,起身从她包里翻出一包烟,没看见打火机,随手放下:“别抽烟。”
高承义开车送她回去。路上因为下雨,车堵得厉害,一时车子动弹不得。他手指敲了一会方向盘,状若随意:“后天纹身展结束,跟我朋友吃个饭?”
师夏咬了下手指骨节:“吃饭啊。”
“不是吃饭,”高承义把她的手指拉下来,什么坏习惯:“炫耀。”
见她不吭声,高承义一边往前开一段,一边问:“不愿意?”
师夏揉着自己的骨节:“早上你说,纹身展结束以后,你要给我看什么。”
高承义目视前方,沉默。
“你说话啊?”
高承义的舌微压着牙,不说话。
“其实你跟我哥是朋友?对吧,不然你为什么会答应他不说呢?你跟他是不是一起登山的?”
无数声音苍蝇似的捆住他,无从挣脱,醋意乱心。早晚都要说的。他根本避无可避。情绪重重冲破闸门。
“他的遗书。”
车里一默。
师夏轻轻重复一遍:“遗书。”
高承义没回答,师夏用力地呼吸。她张口想说话,想说的太多,反而一个字吐不出。
她脑子是乱的。
他在登顶前写遗书,正常。为什么高承义会拿着他的遗书?他现在到底怎么了?他在遗书上写了什么。
她的手揪紧自己的领口,气管收窄,不停深呼吸。
高承义本来在看前方路况,听见她的呼吸声紊乱,立刻转头:“怎么了?”她摆手,指指前面。她一边使劲抽气,一边翻包里的万托林。
她放到嘴边,猛吸几口。
“发作了?”
正在马路左侧,又是大堵车,根本没有办法停车。高承义一边看前面一边单手握方向盘,腾出右手去拍她的背。
师夏打开窗户,把头伸出去。小雨溅到脸上,打湿头发,幸好风卷来清爽的空气,一冲入肺部,她稍微舒服一些。
“没事。”
这时,黯蓝天还没黑透,几团深云挤在广阔的霞光边缘。正是上下班高峰期,车龙是一个拧不紧的水龙头,一会动一会停。
她平静下来,翻出纸巾擦了下脸。
高承义刚准备收回手,就被师夏抓住手肘。
“我哥是不是死了?”
高承义收回手,手指不断敲着方向盘,沉默一两秒:“要不关下窗吧。”
师夏把车窗升起,转头继续逼问他:“你说啊。”她强压着焦躁,身体靠近他:“我没事啊,就是刚才呛了一下,跟那个没关系。”
高承义把纸巾递给她:“擦下脸,都是水。”
师夏揉皱纸巾,不自觉提高声音:“高承义,到底遗书上写什么了?”
高承义嘘一声,伸手抚摸她的头发:“冷静点。”
“我很冷静。”师夏掐得纸巾不成型,牙齿在下唇磕出一道痕:“假如是你爸妈失踪,旁边有人知道他的下落,你能忍住不问吗!我哥是不是死了?”
高承义:“这里堵车,要是哮喘发作,你会很危险。”
师夏说:“不会的,我保证。”
但是,接下来的时间,无论师夏怎么说,高承义一个字都不肯说。
等他送师夏回到纹身店附近,解了车锁,俯身过去替她解安全带,顺势推开车门:“回去休息。”
“我不回去,你快点告诉我。”
“再等两天。”
“我等不了!”师夏抱住他的手臂,不肯下车:“你别折磨我,我有心理准备。真的,都那么久了……”
她像一个闭着眼睛上刑场的人,一点风吹草动也让她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刀子会落下,砍断她的脖子。
高承义看着她。
他有一刻憎恨自己,恨不能一切重头来过。那么,从哪里重来。是今年八月八号,他要看着她哮喘发作,不抱她去医院?是火灾以后,他不亲眼见见她?还是在她痛哭的时候,他不踏出那一步。他找不到一个准确的时刻,还是根本就该从升旗台那一瞥开始……
如果他当时能管住自己的眼睛,往后能管住自己的心,他今天或许不必答这一道问题。
谎言是花团锦簇的地狱,真话是荒草丛生的安宁。
这世上,除却真诚,别无坦途。
“他的遗书写了三个字。”他的喉咙动了动:“照顾她。” 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