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夏躺在沙发上优哉游哉,指点江山:“你帮我看一看,哪个花纹好看。”
“……”
“我以后少买点,直男眼光都是灾难。”
“……”
高承义任她噼里啪啦在旁边说,自己整理到一半,见柜子边缘塞了一张明黄色的纸条:“这是什么。”
高承义把纸条展开。“你喜欢写纸条放衣服里,保平安?”
师夏说:“纸条?什么纸条。”
高承义看完就开始闷笑:“读吗?”
师夏一点印象都没有:“读啊。”
他拿起纸条,把这骂人的纸条一字一顿,读成了小情书。“混蛋高承义,敢不回我。我不能找他,不能找他,不能找他。”读到最后,高承义两指夹着纸条挪开,抬眼看着师夏,笑了。
“唔,这么多感叹号。”
“……我没写过。”师夏脸上装得若无其事,拨了拨头发:“我怎么可能写这样的纸条,小学生?”
他把那张纸条放到师夏手里,仍笑着:“嗯,那就是混蛋高承义写的吧。”
老城区,地面仍是湿漉漉。
雨停。
太阳从乌云后出来,树枝被风一吹,哗啦抖下一片雨水。
冷。
师夏坐在计程车上,反复揉着自己的手掌。一直处于黑暗中让她很不习惯。她偶尔碰碰自己的脸,想着等会要卸妆,想着纹身节,想着万一这眼睛好不了……
恐慌比冷意蔓延得更快。
她揉揉手臂。
高承义注意到她一直动来动去:“冷吗?”他脱下外套,递给她:“披一下吧。”他往驾驶座探头:“师傅,麻烦您把温度调高一点。”
师夏抖着嘴唇:“我不冷。”她的手指摸到了西装布料,顺滑贴服的质地,但不知道是什么位置:“手给我。”
高承义看着她一会,硬是把外套披在她的背上:“嘴唇都紫了,还说不冷。”师夏的手放在他的腿上,他皱了皱眉,把她的手抓起,放回去:“马上到了,安静点。”
师夏又摊着掌心:“手。”在那西装材质的地方一路摸过去,再次被他抓住。
“喂。”高承义警告她。
师夏:“那你把手给我啊。”
司机透过后视镜往后瞧,正好碰上高承义的眼神。
只一秒,司机转开视线。
高承义单手把她两只手腕都扣在一起,又看一眼司机,嘴唇几乎贴近师夏的耳廓:“司机在看了。”
呼吸像火,瞬间燎原。
师夏后脊背一麻,想抽出手腕:“那就看啊。”她皱眉:“疼。”
高承义立刻松手。
计程车里一股烟味,混杂着空调废气,她咳嗽了一声,立刻感觉到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手掌落下的一瞬,她的心也随之猛跳一下。
高承义的声音变得很轻:“我就在边上。”如同安抚一只因受伤而焦躁四处乱撞的狮子:“别怕。”
总有人天生长一双利眼,看透人心里的恐惧。
“我怕什么?”
“你怕黑。”
黑夜里,谁擦亮了火柴。
火花乱窜。
师夏不愿示弱,扯出一个笑:“嗤。”她扭了一下,想把那只手甩下去。但他的手反而握得更紧,把她整个人搂过去。
“肩膀借你。”
“演电视剧呢?”
师夏的手肘撞他一下,不知撞了哪里,他闷哼出声。
她笑骂了句:“王八蛋。”但她不想挣扎,顺着他的姿势,靠在他的左臂上。
“全身是刺。”高承义笑了。
她的右手慢慢搭上自己左肩的那一只手,轻覆在男人的手背上。“那你说说看,什么刺这么软。”
高承义手上稍微用力,要抽出来,被师夏加了点力气,按住。
孩子一样的较劲。
他说:“好玩么。”
师夏闭着眼说:“别说话,睡了。”
车里很安静,只有电台在播一首不知名的老歌。这静谧的时刻,师夏其实毫无睡意,心跳比当初跑完八百米还快。
她的手指仍紧绷着,只要他再用力一些,就可以把手抽出来。她等了一会,高承义没再动。
她试着把手指力度放松了些。
他还是没动。
那些烟味仿佛散了,只剩下一点花园里松枝的味道。模模糊糊,她朝着一个人走去。无数的风筝在天空上飞舞。
高承义让她摘下面具:“我看不见你。”她犹豫,手指放到涂满油污的面具上,剧烈摇头。然而,高承义硬生生把她的面具扯下。一瞬间,她的肺腑烧起来,满脸伤痕。
眼前的高承义变成了另一个人……
她没能看见他变成了什么,他就“嘭”地消失了。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做梦,耳边有人喊着师夏,她跟一根挣不脱的绳索搏斗着。
醒了。
她猛地睁开眼睛,几乎半坐起,出了一身冷汗。
“师夏?”
“怎么这么黑?”
师夏心有余悸,好一会才彻底醒了。她回味过来,笑说:“是了,我现在是个瞎子。”手指把长发往后拨。
她这么一拨,手指无意中摸到一点凹凸不平的地方。
那一道疤。
她烫了似的松开手,卷发跌下来,遮住小半边脸。
“做噩梦了?”高承义问。
她没回答,有人往她手里塞东西,她稍微捏了一下,感觉是纸巾,拿起来擦汗。
“还没到?你住撒哈拉沙漠呢?”
司机在前面笑出来,高承义也跟着笑。
“叫不醒你,只能绕路。”
师夏一时心跳,却不是因为噩梦,是因为甜得发腻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