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道:“可既往不究的话是我说的,六叔难道要将我置于出尔反尔、不仁不义的地步吗?!”
狐狸叹道:“大嫂放心,这份处决令,我会以上将军的名义发出,纵使有人议论,也怪不到大嫂头上。”
我禁不住冷笑一声,道:“那少将军的印呢?不是所有军政之令都要盖少将军的印吗?!你打算让早早的第一份政令,就是处决这些曾经为了保护他而豁出性命的叔叔伯伯们吗?!”
狐狸唇边仅有的一丝笑意慢慢褪去,他迎着我的目光,许久,淡淡道:“早早年幼,军中未免不服,正需要这样的严令,来树立他少将军的威信。”
见他说得这般坚决,我也觉自己急燥了些,只得缓了语气,柔声道:“六叔,除二叔四叔,那是形势所逼,虽然心痛,不得不为之。可这一百多人大部分都是鸡公寨最开始的那帮兄弟,他们又已诚心投降,为什么一定要将他们处决呢?”
狐狸苦笑一声,道:“大嫂,现在咱们已经是卫家军,不是鸡公寨了。既然是正规的军队,自需有严格的军规,不然咱们怎么立足?又怎么去与群雄争霸,一统天下?”
“一统天下---”我咀嚼着这四个字,仰头望向狐狸,“我们?”
他与我默然对视,清俊的眉眼间似有隐痛闪过。良久,他负着手,慢慢转过身去,似在眺望窗外的万里晴空,低沉着声音道:“大嫂,你不觉得,这天下乱得太久了吗?”
我默然无语,乱世乱世,为什么我们都要生在这乱世?
狐狸深青色的身影立在窗前,话语沉痛:“自哀帝登基以来,先是与高丽交战,折兵十万;继而与突厥开战,右军全军覆没,边境百姓流离失所者以百万计。他再凿运河、数下江南,役夫数百万,百姓骨肉分离、哀号遍野,这才致有熹州暴乱,他也死于乱民之手。可这天下,也从此四分五裂。
“大嫂当年亲历熹州黑州地狱之路,不用我多说。但你可知,这两年来,因为各方混战,又死了多少百姓吗?”
他猛然转过身来,盯着我,道:“大嫂,我们现在已经不是山贼,不再只是为了活命而落草为寇。我们是卫家军,是有资格与群雄争霸、有能力庇护一方百姓的卫家军!现在内贼已除,我马上就要定出‘均 田赋税’的法令,只要上下一心,政令得通,四郡百姓将过上富足安定的日子,卫家军就能赢得民心,进一步壮大!这一百多人的死,能换来整个卫家军的严明军纪,能换来四郡百姓的齐心协力,甚至,能换来天下统一、海晏河清!”
窗外回廊下的渠水,似伴着他这番话语,流得更加汹涌激烈。
我沉默不语,静静听着这渠水之声,神情渐转复杂。
狐狸缓步向我走来,在我身前蹲下,仰面看着我,轻声道:“大嫂,我知道,因为共过患难,因为他们拼命保护过你和早早,你将当初鸡公寨的那帮弟兄都当成自己的手足。可手足生了疮,就得忍痛将这疮给剜掉,不然将来就会危及生命。大嫂,你熟读史书,你也应该知道,斩草不除根,那根,迟早又会长成A脚的野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