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间竟有如此窝囊的君主,如此失败的父亲吗?他自嘲似的笑,明明皓月那般明亮,四周却依旧黑暗,依旧空虚。
回到家中,阿雪早已熟睡。温柔儿则坐在油灯下补衣服。见他回来,布满皱纹的脸上瞬间挂满笑容。
“饿坏了吧?嗯?”他像农家妇女一样娴熟地端出粥与咸菜,放在桌上。韩进饮下稀粥,一股暖意在唇齿间荡漾,身上的匹配仿佛顷刻间瓦解。
“我……”韩进总想说些什么,话至嘴边,却怕见了人,红着脸躲回嘴中。
温柔儿心中早已懂得半分,于是默契地闭口不谈。在烛光下,二人的影子渐渐相交……
两日后,华绫借巡查之名前来探访,并准备了马匹,与其相约到郊外驰骋散心。阿雪尽管十分不情愿,但依旧跟随韩进,坐上高大的马匹。
三人二马,于暮色中驰骋于荒野之上。清风徐来,令他感到些许惬意。阿雪紧抓马鬃,感受着驰骋所带来的颠簸。
“咱不会认输的!”韩进对着苍天怒吼,她并不清楚女儿心中在想什么,只是他能明显的感受出,女儿的眼神不再失落。
“爹……”晚上回到家后,阿雪兴致勃勃:“我也要学骑马!”
“不会害怕吗?”
“爹爹都不会害怕,我怎么会!”
“好样的!”
此在华绫的带领下。韩进同阿雪不断练习马术,阿雪天赋异禀,仅用时一个月,便能自行跃马驰骋。在此期间,父女之间的隔阂也渐渐融化,
或许,阿雪的笑容是他做人质期间最好的抚慰。这一笑多么好看啊,女儿的笑真是永远看不够!
两个月,只剩短短两个月!就能摆脱人质生活,一家人完完整整的团聚!韩进每每想到此,心中便会涌上说不出的甜蜜。
但是,梦终究是梦……
仅仅两天后,阿雪趁着家人不在,自己一个人乘马遨游时,被一支修长冰冷的箭,刺穿心脏……
“这小丫头擅自闯入本家猎场,老朽眼力不济,不想误伤了越王爱女,真是抱——歉——啦!”
华渊声音中毫无愧疚之意,有的只是轻蔑与嘲弄。
“哎哟哟,越王不会怪罪老朽吧?老朽也是一时失手,绝非故意而为呀。”
他没有哭,没有闹,而是像抽了魂一样呆愣愣跪在尸体前,着魔似的摩挲女儿冰凉的手。
那晚,大雨滂沱,尸体抬回家后。韩进依旧紧紧握住他的手,不愿松开。那么一颗充满活力与希望的心脏,仅仅一箭……
温柔儿失声痛哭,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韩进只是呆愣愣着,黯淡无光的眼球像是蒙了一层雾。不知怎么,他哭不出来,甚至连像样的干嚎都没有。
破碎的心缝缝补补,此刻却被钝挫刀一点点割开。他忘了怎么哭,只是不停的笑,他也不知为什么,只是不停的笑……
直至葬礼当天,阿雪的尸体被草席包裹。而身为越王的他,前来悼唁的人却仅有华绫这么一个。而华渊,却满是挑衅的送来一只被射杀的小母鹿……
华绫气愤不过,抬手给了那家奴一巴掌:“你们是不是欺人太甚了!”
“老爷说了,这是用来补身子的,什么叫欺人太甚?”家奴摸了摸脸颊,啐了一口,快步离开。
他兀自地站在冷风里,失神的眼球微微晃动。
“爹爹!阿雪会写字了呢!”
“爹爹!今天调皮被娘教训了了,呜呜呜……”
“爹爹!阿雪学会骑马了哦!你说我会怕?爹爹都不会害怕,我怎么会!”
凄凉的笑声回荡院内,令华绫听来如芒在背。他突然跪拜在地,像眼前这个身为人质的越王恳求:
“还望大王……饶恕那些无辜的人……”
韩进颤着身体,看着被阴云蒙蔽的太阳,嘴唇微微张合,声如游丝,却异常令人不安:
“我要……让整个华氏家族……为阿雪————陪葬!!!!!”
雷电轰鸣,发狂般向人间咆哮。华绫深知,眼前这个能忍常人不能忍之耻,能受常人不能受之辱的男人,总有一天,会将他们所有人,一个个全都踩在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