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来的方向,漆黑的东市商铺内摆上了几架七弦琴。
荣亲王难以忍受长夜的寂寞,召来数位侍妾。屋内不可点灯,便让她们摸黑奏乐。
缠绵的乐声,从远方响起,一路传到陆长歌的耳边。
东市外的泗水河,仿佛将夜晚分隔成两个世界。
那边是纸醉金迷的人间极乐,这边却是永无止境的修罗斗场。
陆长歌的刀慢了,他的手臂酸胀无比。原先信手拈来的招式,随着身体的衰退,也渐渐变的别扭无比。
一刀斩出,长刀嗡鸣般摇晃,阴煞的利爪与刀身激烈碰撞。手腕一软,长刀险些脱手而出。
好在贺蒙及时赶到,连刺数剑将阴煞逼退。
陆长歌揉了揉红肿的手腕,胳膊上一片紫红色,连毛孔都火辣辣的。
阴煞的袭杀好似疾风骤雨,片刻都不让他们停歇。
贺蒙的极限,大约只能支撑一个时辰。
如今三个时辰过去了,连他的身体也逐步接近崩溃的边缘。
三个时辰的时间,队伍向前推进了三十步不到。
照这样下去,他们四个得杀到天亮。
陆长歌已经无法再调动意境了,长时间的爆发,让经络进一步受创。
他无奈的苦笑,托大了……没有第一时间服用天材地宝。体内残留的丹毒,已经彻底渗透进他的血肉里。
嘴唇发乌青色,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身体的虚弱。
陆长歌隐隐能猜到沈醉先前在吓唬他,可连沈醉也没想到,陆长歌会在短短几天内,这般透支身体。
这样下去,那句戏言恐怕要成真了。
后悔吗?
也许吧。
在厮杀的当下,肿胀的脑壳令他无瑕思考这些问题。
直到此刻,他才觉得自己隐约摸到了武者一往无前的真谛。
在极致的战斗面前,所有的利害得失都放下了。
武者的厮杀本就是朝不保夕,连生死都是下一刻的事,又何必忧虑未来,徒增烦恼。
阴煞一抓握住了他的长刀,非人的力量令他一时间动弹不得。
撑开血盆大口,尖长的獠牙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陆长歌痛苦的低吼一声,在血液的刺激下,他的瞳孔开始泛红,狂暴的升天一拳将阴煞打入高空。
滚烫的鲜血滴溜在石砖上,那醉人的香味,让阴煞更兴奋了。
野兽般狂热的吼叫声,不停刺激着耳膜。
陆长歌脸色苍白了几分,不止是他一人……贺蒙,还有李东、喻川两位捕快,身上各处都添了几道新伤。
四人都已是强弩之末,这条薄弱的防线,如同大海上的一叶孤舟,被无尽的风浪折磨着。
力竭而亡的滋味,最是让人郁闷。
李东望向顶在最前面拼命的两位少年郎,他和喻川都很清楚,杨捕头命二人留下的意义。
他入门十五年,喻川入门十三年。像他二人这般十余年未得晋升的,在六扇门中寥寥无几。
与他们同届科考的,要么早早晋升,要么在任务中牺牲。
他二人天资不算绝顶,出身也不高贵。武道讲究一鼓作气,三十岁之后,很难再保持二十出头前的锐气。
为后人铺路,或许就是他二人身为武者,最后能做的事了。
幸好,这两位少年郎也都出身寒门,他不是平白无故的为世家子垫刀。
李东笑着与喻川对视,你刚入门时,还唤我一声师兄呢。
临行的时候,师兄怎么能让师弟走在前头。
他突然转过半个身子,双手用力将喻川朝后拽了一把。
“师兄!”
喻川眼眶红了,落寞的唤着他的名字。
李东独自一人立于千万阴煞前,气势越来越壮大。
额前的青筋骤然暴起,浑身萦绕着淡淡的雾气,整个人像血人一样通红。
强壮的身躯感觉回到了十年前,他横刀立马,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勇。
气血榨干了每一寸血肉,李东震荡着身躯,发出铜钟般浑厚的声响。
他吐出一口血沫,手指有节奏的击打在刀鞘上。像站前敲响战鼓的将士一样,鼓舞着自己。
“李东……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