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伯廉缓缓开口道：“阿嘤，我可以支持你的决定。不过三个月之后，我将要远赴北疆战场，所以留给你的时间并不太多。”

“三个月，应该够了。”

方清华的声音在黑暗中听起来依然平静，但语气中的坚定让方夫人忽然有些安心。

“父亲，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方清欢想了想，又道：“四月十九瑶河春宴，听说前三年陛下只在第一年亲临，今年他会来吗？”

“陛下确有计划今年亲临宜春园与民同乐。”方伯廉没有迟疑。

“父亲，那么可有办法让我在御前抚琴？”

“阿嘤！”方清欢大胆的提议让方夫人悚然一惊，方伯廉手中刚刚端起的茶杯也啪地一声翻倒在桌上。

“父亲，母亲，请相信我！”

“阿嘤，我决定远赴北疆征战，是希望在战场上再建功业，我不需要拿我的女儿去做交换。”方伯廉语气开始有些严厉。

“父亲，我不会拿自己去交换！只是，我相信您早有预料，一旦乱局开启，不是我，也会有别人！而我，比别人更合适。”

方伯廉看着女儿的身影，女孩儿明亮的眼睛，在昏暗的书房里，灼灼生辉。

“况且……父亲，我师傅她始终不曾告诉我她的真实身份，但我相信您是知道的，恐怕师傅还曾以我的安全为要挟，不让您告诉我。”方清欢苦笑了一下，继续道：“不过我不知道也没什么，凭借一些蛛丝马迹，我确定只要您知道了，就一定明白我不得不这么做！”

话说得像绕口令，但是方伯廉的确明白。想到她那位师傅的真实身份，方伯廉只觉得头痛欲裂，却只能闷在心里。

“好，阿嘤，四月十九，陛下定会召你觐见。”方伯廉下定了决心。

“父亲，请相信我，我不会有负方家！”方清欢清亮的声音中有着不属于少女的坚定，似乎毫不怀疑只是身为散秩武官的父亲为何竟能应承下这件事。

“老爷！”方夫人犹在迟疑。

“不必再说了，吃饭吧！来人，掌灯！”方伯廉转身当先离开了书房。

……

西川坊。

孟掌柜匆匆吃了晚饭，没有像往常一样准备休息，而是依然在灯下忙得团团转。工房之中，雕版的匠人、店铺的伙计都在灯火通明中忙碌地赶工。

这时间真是太紧张了啊！那位藏头遮面的唐小姐，说得那么轻松，我们就得跑断腿啊！不过既然公子说这是笔好生意，那就是好生意！

孟掌柜想到这儿，笑眯眯地拍手道：“有劳大家啦！等忙完这几天我请大家喝酒！”

有老师傅笑道：“光喝酒哪成啊！要有红包啊！”

孟掌柜哈哈一笑，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大伙儿嬉笑一阵，继续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灯光下印好的纸张散落在一旁，上面隐约可以看到几个字——《京都士子录》。

……

京城边缘的一处宅院里，顾湘之也没有睡。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毛笔，抖了抖墨迹未干的字迹，细长的凤眼中微微有笑意。

“琼林榜”

他想起那个不肯露脸的唐姑娘，用死板板的不带有感情的语调淡淡地说着：“这看似是一场为京城的年轻男子论资排定的雅事，君子六艺与风姿仪容都在论定的范畴之内……实则却是一场金钱游戏。”

不错，正是一场金钱游戏！

不知她怎么想出这么个主意，但这一来就算京城的士子们表面上不在意，怕是那些正当怀春年纪的富家少女却无法淡定了。

春风入窗来，吹得案上的纸张翻动沙沙作响，顾湘之袍袖一挥，案头的那扇窗便轻轻地合上了。他熄灭了灯火，转身退出了书房，嘴角的笑容却始终未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