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越人。”
黑夫指着岸上,被秦卒拴在绳子上的纹身越人们:“他们也是可以的教化的么?”
“这……”
孔子没说过可以,只是强调华夷之防,但孟子好像有类似的言论。
虽然不喜老孟,但陆贾想了想道:“既然古时有用夷变夏者,蛮夷戎狄之中,也出过一些贤人,应也是可以教化的。”
黑夫道:“哦?可以从食人的夷狄,教化成华夏之人?”
陆贾踌躇了:“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这的确有些难。”
黑夫看向满脸不确定的陆贾,笑道:“不要求有服章之美,毕竟到了越地后,连我和手下四千短兵都齐齐髡发了,懂不懂礼仪也无所谓,像吾等这些军汉,地里黔首,又哪里懂什么礼仪呢?”
“但吾等却又确确实实知道,自己是中国之人,秦楚燕韩赵魏齐,过去七国之人相互敌视,但都自视为诸夏。”
虽然这种认识,仍是知识分子和贵族的专利,但这种奇妙的认同感,也是促成七国一统的内因,只需要经过大一统王朝的长期糅合,一个统一的民族,就要呼之欲出了。
黑夫不想与陆贾在这深入探讨这个问题,直接道明了打算:“在闽越时,你不是建议,在当地搞教化么?在那里被我否了,但在这,在南越,在番禺,我倒很想让你试试!”
他伸出手,仿佛要将这片土地收入囊中。
“我会掳走越人的老弱妇孺,从那些母亲怀中,夺走她们的孩子——男孩……”
这无疑是极恶之事,但在黑夫口中,却仿佛是在做天大的好事。
“我要告诉越人,我不会将他们的孩子变成奴隶,更不会像南越诸部之间攻伐仇杀,会吃掉敌人的子女……”
黑夫笑道:“我要派人教化他们,让彼辈长大后,听得懂夏言,再过十年、二十年,一代人、两代人,最终用夏变夷!”
说得很高尚啊,可实际上呢?黑夫很清楚,所谓文明,不过是披上层薄薄外衣,遮掩那些血迹斑斑的野蛮而已。
鲁迅说过,历史上有两种时代:想做奴隶而不得的时代,暂时做稳了奴隶的时代。
黑夫不知道眼下属于那种,也不能确定,未来在自己的努力下,这天下,至少是中原,会不会升华成人可以为人的时代……
但他起码知道,奴隶也分两种的。
“不会听话的奴隶。”
黑夫对岸上被按倒后,仍不断反抗,试图咬掉秦卒耳朵的南越女子摇了摇头,又回过头,看着来自豫章,吴芮的手下,帮秦人划船的扬越、干越人,这群粗通夏言,脸上木然,摇着橹的可怜家伙,叹了口气:
“和会听话的奴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