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缠知道杀了秦吏,官府必不会善罢甘休,遂遣散族人,带着门客们逃匿了。
楚地山泽遍地,落草为寇很容易,官府只能控制城市,对荒野里的盗寇毫无办法,但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项缠是脱身了,但整个项氏的府邸产业都被查封,连带身在咸阳,对此事尚不知情的项梁,也被官府缉拿起来。
项氏虽曾富贵,可现如今,不过是万千豪强之一,中央没放在心上,廷尉令栎阳县自行审理……
不过,针对这件案子,栎阳县官府仍有争议,项梁的确是项氏的家主,但搬入关中多年,与下相只有书信往来,再也没回去过,也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项缠窝藏逃人,杀死秦吏是项梁指使。
而且这件案子的定性也成问题,若项缠的罪被认为是“杀人、将阳”,那与他分家的项梁也不会受到牵连,当无罪释放,可若项缠被判定为“谋反”,那项梁虽不属于父、母、子的“三族”,但作为兄长,也要遭受刑罚。
眼下还未正式开始审理,背地里的活动便开始了,项梁财大气粗,又好交朋友,司马欣的妻弟曹咎,曾做过一段时间的栎阳小吏,与项梁相识,后来曹咎去蕲县做狱吏,又与项氏有往来。
后来,在司马欣的帮忙下,曹咎再次回到关中,任咸阳狱吏,却是不忘旧谊,得了项梁请求后,打算拉他一把了……
“也不知他收了多少钱?”司马欣如此想道。
与刑律较严,官员不敢公然贪污受贿的关中不同,现如今,外放齐六国故地任官的秦吏,到了地方上,谁不是挣得盆满钵满?
时代变了,敦厚朴实已非主流,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秦爱纷奢,人亦念其家,皇帝陛下都带头大修宫室,底下的官员又怎么清廉得了?
公然扣留交给朝廷的税款,他们自然不敢,但对地方豪强大族的示好,却也没少拿。
司马欣现在考虑的是,这起案子,若没有引起廷尉的重视,让栎阳县自行审理的话,他或许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项梁的确没有犯罪,只是被他那弟弟坑了而已。
项氏财大气粗,虽然老窝被东海郡官府端了,族人也四散而逃,但只要项梁无事,一些好处,是绝对能拿出来的……
思虑已定后,司马欣结束了一天的办公,回到了家中,谁料,妻子却告诉他,客厅里,有一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想要拜见司马欣,说是给他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那客从何而来啊?”司马欣不太在意,随口一问。
“听说是从胶东而来。”
司马欣的妻子曹氏奉上热汤,谁料丈夫却呛了一口,咳嗽着擦了擦,也顾不上换衣裳,便骂道:“怎不早说?”便匆匆去见客。
他可忘不了,在胶东的封疆大吏是谁?
七年前,还是咸阳狱小吏的司马欣接手过一起案子:南市蜜商状告从南郡来的外乡糖贩……
最后,司马欣为南郡糖贩主持了公道,还他们清白,可实际上,他做这件事,是为了讨好正炙手可热的秦始皇近臣:黑夫。
此事之后,司马欣便与黑夫有了交情,虽然没有直接给出回报,但几年后,司马欣便被廷尉提拔,从百石狱吏,晋升为四百石的栎阳丞……
司马欣当然知道,这是托了谁的福。
现如今,黑夫已是两千石大吏,只差一步就能封侯,此刻派人来见,定有要事!
见完客人,一通密谈后,那位黑夫的门客告辞而去,司马欣回到寝室后,妻子问他出了何事。
司马欣一脸正色,对妻子道:
“写封信告诉你兄长曹咎,这一次,我帮不了他了!”
……
数日后,栎阳丞司马欣经过严密审理,给项梁连坐案下了最后的判词:
“项缠窝藏逃犯,杀吏谋反,其人遁逃,然其兄项梁,其侄项籍,理当连坐,今将此二人降为刑徒,发往北地郡贺兰山,服司寇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