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原再大,地方也有限,于是就有了牧场、水源的冲突。不过,五部君长也很清楚,自己窝里斗没什么,但若跑到大原外边祸害编户齐民,官府就不会手软了……
黑夫听完他们的叙述后,却不管诸部君长资历多老,为秦立过多少功劳,仍道:“五部争夺牧草水源,械斗数场,死者数十。”
“杀人偿命,这不仅是秦律,也是羌戎之中,不成文的规矩。三日前,我已令公孙白鹿传檄各部,要汝等将杀人凶手一起带来,交给官府发落,今在何处?”
五人顿时泄气,听得出来,黑夫对他们显摆的资历,套的近乎无动于衷,是打算公事公办了,只能弱弱应道:“那些误伤人命的子弟,都在外头。”
“暂时收入邑中关押,天色已晚,五位君长先下去休憩罢,明日一早,再来商量重新划分地界一事。”
待五位君长下去后,黑夫让翟冲、公孙白狼,还有驻守彭阳邑的义渠白狼等过来,问他们道:
“私斗并无好处,不但会被官府处罚,伤人的子弟也要遭受惩处,失去的远大于争来的。且五部势均力敌,谁也不可能独揽好处,为何五部斗殴屡禁不止,汝等可能说出缘由来?”
公孙白鹿首先出列道:“五部虽已定居,但仍以畜产为命,牲畜动辄以万计,这大原的牛羊,快比人都多了,牛羊食草越界时有发生,五部平日里就为此口角不断,即将入冬,牧草紧俏,争夺便越发剧烈。”
他是郁郅县尉,管着郁郅县牧师苑,所以很清楚越冬牧草的重要性。
黑夫点了点头,公孙白鹿说到了其中一个关键,蛋糕不够分,是大原之戎屡屡内斗的根本原因。
他接着看向其余两人。
翟冲作揖道:“下吏虽不是北地郡人,但上郡白翟,这两年来也常有斗殴发生。究其缘由,戎翟之人习性如此。强则分种为酋豪,弱则为人附落,更相抄暴,以力为雄,性格坚刚勇猛,以战死为吉利,病终为不祥。”
“过去,官府常招募戎翟骑士,东征六国,攻城抄掠所得,准许他们带回部落。但这两年来,天下一统,海内无战事,公战方休,私斗遂起,此乃戎翟之性,所谓争夺牧场水源只是引子。”
黑夫颔首:“商君亦言,国强而不战,毒输于内;国遂战,则毒输于敌……”
戎人这种好战的性格,用在对付六国时,就是毒输于敌,如今两年不打仗,他们便只能相互祸害了。
最后只剩下义渠白狼没说话,作为最了解本地情况的人,他却久久没有给黑夫答案,倒是反问了他一句:
“翟左史说的没错,五部素来是以力为雄,官府也曾令其和解,重分地界,但却不管用,到了明年,五部还是会相互厮杀。”
义渠白狼说,五部的斗殴,并不是单纯混战,也是有一定规矩:他们会在有争议的牧场或水源处摆开架势,各派十名勇士,不穿任何防具,手持兵刃开始打斗,最后赢的一方,便有资格获得牧场、水源,输掉的部落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但到了来年,这协定又会被推翻,大家再战一场。
只不过,今年五部的火气比较大,小打斗变成了大乱战,遂死伤惨重。
“既然如此。”
黑夫心中了然,沉吟半响后,说道:“我便让他们用自己最喜欢的方式来解决!”
翟冲以为黑夫要将五部斗战决胜的事合法化,连忙出言劝阻道:“郡尉,私斗之禁,开不得啊!”
“私斗?”
黑夫乐了:“你放心,我想的那法子,虽会让戎人的勇士精疲力尽,却不会死一人!”
……
次日一早,五部君长再度来到彭阳邑时,却发现,邑外的空地上,杂草乱石已被清空,中间被挖了一条小沟,士卒们正在编织一条长长的大麻绳……
五人面面相觑,不知这是要做什么,一齐入城拜见黑夫后,开始继续陈述各部有争议的草场、水源。
黑夫一一听取,让尉史在地图上画好各个地点,并派出游骑斥候去实地查探,却又道:“我听闻,诸部以力为雄,争夺草场水源时,必使勇士十名出阵,相互厮杀,胜者得利,输的一方,也无话可说,这是真的?”
五部君长皆言的确如此。
黑夫叹道:“若真如此,纵然本尉重划地界,汝等也不会心服。既然这样,我便安排一场比斗,一样是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半刻便能分出胜负,且不会有人员伤亡。如此,既能尊重五部传统,也没有违背秦律,开私斗之禁,二三子以为如何?”
五部君长一愣,他们也跟好多任北地郡尉打过交道,但黑夫的行事方式,却与他的前任们大不相同啊!不过仔细想想,事情闹到这个地步,黑夫的提议,也不是不能接受。
杀牛里和虎落骆起身问道:“敢问郡尉,如何比斗?”
“那是我家乡南郡的旧俗,叫做牵钩之戏,又名……”
黑夫笑道:“拔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