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是短兵百将,地位相仿,职责相同,算是一个圈子的人,所以也聊得起来,不过说来说去,议论的多半是接下来要怎么打仗。
来自三川的周华问道:“黑夫百将,先前不是说好了要让南郡兵诱敌么?为何没成?”
众人都看了过来,黑夫便解释道:“敌将狡猾,李都尉几次诱敌都未成功,本来搭建浮桥时,楚军已经派车骑出城,谁料却是来试探吾等的,到了近前就折返而归,未能截获。”
“真是可惜。”众人遗憾地嗟叹,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若是能将楚人引出来歼灭一部分,后面的仗就好打了。
“我看接下来,肯定是要与楚军在这项城决一死战了!”
“然也,我听都尉安排说,要让工匠修建攻城器具,想来再过几日便要蚁附攻城。”
因为不用亲自去填沟壑,众人的表情都比较轻松,但又忍不住各自出言献策起来,虽然他们的进言也没上吏听得到。
黑夫听着听着,忽然忍俊不禁,差点笑了出来,因为这场景,让他有一种前世的既视感。
领导在里面开大会,一群送领导来的司机则在外面喝茶乱侃……
不过听着听着,他又发觉有些不对,感觉这营帐内似乎少了些什么。
没错,大家都来自山东郡县,却少了那股熟悉的关中腔。
黑夫便问道:“周百将,怎么没见到来自内史、上郡、北地、陇西的袍泽?”
这几处都是广义的“关中”,兵卒最为精锐,秦法已推行百余年,每一代都是百战之师,上郡、北地、陇西更有的彪悍车骑,机动性很强。这才是真正的主力,可却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黑夫他们这些来自山东郡县的“杂牌军”。
周华一愣:“这几处的都尉,都随蒙恬将军去上蔡了……”
“去上蔡了?”
黑夫点了点头,若有所思,难道前些天在阳城时,络绎不绝路过的那支军队,便是这批人?
“山东诸郡的都尉率领步卒,在此与项城楚军对峙,兵力不过五万,城内的楚军起码三万。这座城池,短时间内是打不下来的,此时此刻,三万车骑精锐却不翼而飞,难道说,这所谓的强攻项城,也是个幌子不成?”
……
黑夫和短兵百将们在外面漫无边际地猜测接下来的战局,李信大帐之内,李由却已经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坐在主将帅位上的,不是李信,而是蒙恬!
“蒙将军。”
李由收起了惊骇的心情,拱手问道:“怎么是蒙将军在此?李将军他……”
“不急,且先坐下。”
蒙恬让李由就坐,虽然蒙氏与李斯谈不上多和睦,但蒙恬与李由都出身郎官,这次伐楚之役事关重大,秦王之所以不用宿将老将,而让他们来做李信的副手,就是希望昔日身为秦王亲信的郎官们,能在这一仗里精诚合作,打一场漂亮仗,一战灭楚!
所以蒙恬也要放下隔阂,与他们同舟共济。
李由坐下后,蒙恬扫视帐内,如此一来,交由自己统帅的八名都尉,都来齐了,他们都齐刷刷地看向蒙恬,希望他能给出一个解释。
蒙恬笑了笑,展示了李信留给自己节制大军的虎符,而后道:”李将军令我虚举大纛,在此与楚军主力对峙,他则亲帅三万关中精锐,带着车骑前往上蔡了,当然,李信将军那边,打的也是裨将旗号……”
他说完后板下脸来:“此乃机密,有敢泄者斩!”
众都尉齐齐应诺,当年长平之战,也是暗中换将,以武安君易王齕,将赵人蒙在鼓里。
蒙恬这么一说,他们便都明白了,难怪这些天,“李信”深居简出,对外都只让亲信代为传令,原来他和蒙恬玩了一出偷梁换柱啊。
李由略一思索后,猜出了李信、蒙恬这么费尽周折的动机,立刻问道:“蒙将军,如此说来,吾等并非真攻项城?”
蒙恬颔首:“正是要让荆人以为,我军主力尽在此地,意在攻城。楚王生怕项城失守,会让我军顺着颍水直下,威胁钜阳、寿春,必调拨大军来驰援。可却不知,在左右两侧的上蔡、睢阳,已有两柄锋刃插入楚境。尤其是上蔡处,更是李将军亲帅的车骑精兵!”
所以说,秦军真正的主攻方向,并非项城、颍水一线。
众人议论纷纷之时,外面又有一传令兵入内,将一份密封的信牍交给了蒙恬。
蒙恬立刻毁去封缄,展开来信在灯下观看,顿时面露笑意。
他转过身,对帐内众都尉宣布了最新的军情。
“方才我说的话有错。”
“李将军如今已不在上蔡!”蒙恬宣布道:“我军,刚刚攻下平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