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道:“如此看来,这刘季虽未称王,但也算一方诸侯了,三杰之名,他确实当得起。”
“这刘季,也真是善于钻营。”
雍齿不免有些郁闷,郦食其又道:“除了三杰外,丰沛还有三侠。便是沛公吕泽、下邑公王陵、还有丰公你了。三侠不如三杰,但也各占一县,拥兵数千,只是可惜啊可惜……”
“可惜什么?”
郦食其笑道:“这几日见了丰公,只觉得以君之才,当不应拘束于小小乡县才对,我倒是觉得,那所谓三杰,能力也不见得比三侠强,为何彼辈却能入于朝堂,成为封疆大吏,甚至一方诸侯?”
“为何?”
郦食其开始讲故事了,关于大秦丞相李斯,在老鼠身上得出的感悟。
“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选对了,便扶摇直上,选错了,便碾压成泥。“
“仓中之鼠因为选对了地方,自此衣食无忧,不惧生人,好比三杰。而厕中之鼠选错了地方,难免骨瘦如柴,食人之秽,惧怕生人,好比三侠……”
雍齿听得认真,但到了后面不免生气,拍案道:”你这老酒徒,敢嘲笑乃公是鼠?“
“难道不是?”
郦食其收起嬉皮笑脸,转而严肃地说道:“吕泽在沛县也算说一不二,如今却为项梁所拘,朝不保夕,吕泽虽曾是丰公之敌,但今日见其下场,可有兔死狐悲之感?而楚国能否抵挡住秦军进攻,也犹未可知,夜深人静时,雍齿难道就没有惴惴不安过么?”
“你想说什么?”雍齿明白了,左右看看,压低声音道。
郦食其凑上前去:“楚国必亡,项氏不足以与谋也,能一天下者,唯有摄政夏公!”
“郦食其,你想叛楚!?”
郦食其不以为然:“我乃魏人,从未效忠于楚,何谈叛楚?倒是丰公,身为楚人,投靠彭越,是为叛楚,已做齐令,又复投楚,是为叛齐。”
“住口!”
雍齿声音急切而短促,同时拔出剑来,却没有往郦食其身上招呼,而是走到门前,拉开一个小缝,见没人才松了口气,回头怒道:
“你到底是奉谁人之命,要来游说我?”
郦食其不紧不慢起身,朝雍齿长长作揖,开始了正式的自我介绍:
“我代大秦摄政本人,敬问沛县的第四杰,丰公安好!”
缄默持续了很久,最后是利剑缓缓入鞘的声音,以及雍齿坐下后,压抑着激动的低语:
“大秦摄政,也知世间有雍齿耶?
……
同样二人处于一室的,还有项梁与来自韩国的客人张良……
“南阳方向,有都尉共尉将兵居叶县,开春北上占昆阳、舞阳、应县,与韩信(公孙信)隔汝水对峙……咳咳。”
自从“光复”韩国,安定下来后,一辈子跑来跑去,刚强了半生的张良,却忽然变得多病起来。
“河南方向,又有东门豹麾下都尉陈婴,临轘辕关,此乃为洛阳通往许、郑捷径要冲。关处鄂岭坂,在太室山与少室山之间,道路险隘,乃韩国门户,韩都尉王喜守之,时常告急。”
两面夹击下,开春以来,颍川基本上一日三警,也幸好韩国东北边的荥阳,东南方的上蔡,尚且在楚国控制之下,否则颍川将被团团包围。
但即便如此,张良也很清楚,以韩国一郡的实力,能征的兵顶多两万,倘若秦军大举进攻,韩将旦夕覆灭。
更麻烦的是,韩国现在不止有外患,内部的问题也一直搁置并未解决。
自先王韩成死后,韩人再未立王,却被楚国安排了一个“摄政”,项籍让他信任的郑昌坐镇阳翟,操控韩**政大权。
先前项籍归淮南,数万大军从颍川过,郑昌下令在韩地大肆征粮,优先提供楚军衣食,搞得民间怨声载道,而楚军军纪很差,但郑昌却一味偏袒。
就算当年一起跟张良搞复国的“同志”,也对这种暧昧不明的状态表示质疑。
“现在韩国算复国成功了么?与亡国有何异也?”
他们想要的是韩人自己做主的韩国,而不是楚国的傀儡,在战争中被压榨,沦为战场丘墟的牺牲品……
项梁倒是保证说,会立刻派人进入颍川支援,对张良提出的供应粮食问题,也一口答应,但张良并未见他立刻召人安排运粮事宜。
形势迫在眉睫,颍川将成疆场,张良必须通过某种办法,搞明白楚人的打算,如此才能决定韩国下一步,该怎么走!
他提出道:“韩国需要一位新王,否则韩人不会心服,更难以征召作战。”
“子房觉得,谁人可为韩王?”
“国赖长君,韩信(公孙信)或可为王。”
项梁却大摇其头:“不行,此人可为将,却不可为王。”
“我倒是有一个做韩王的上好人选。”
“项君选中了谁?”张良心里叹息,都这节骨眼上,若项梁还敢提郑昌,还要韩国为楚做无底线的牺牲,那韩与楚这不对等的同盟,也就走到头了……
项梁却指着张良,这个将韩国从无到有硬生生恢复,又苦心经营,独自支撑它到现在的申徒道:
“你,张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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