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若是下不了山也好,神台宫总归有你的一寸容身之地。”
谢昭哈哈一笑,老神在在道:“怎的?欺负我内力不济酒量不好?
我可跟你说,你想都别想,寅时之前我必须要回去的,晚了会被他们发现。”
南墟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
“.”
谢昭无语。
“.你想说什么?”
南墟淡淡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如今这副在外眠花宿柳之后,心惊胆颤怕被家里人发现的蠢样子也还挺有趣。”
谢昭:“.”
她半点没有对天下第一门派中大祭司的尊重,伸手毫不客气的在南墟的肩头“啪”的一拍。
“两年不见,你的废话真是越来越多!快去找酒。”
南墟笑笑,也不生气,居然真的长身玉立起身而去。
片刻后,他从神殿的后殿回转过来,手里握着一支碧玉色的昂贵的酒壶。
“喏,你的酒。”
谁知谢昭竟然十分不满的皱起眉头,一张小脸皱成了一个小包子似得。
“怎么就拿了一瓶?还有一瓶呢?”
她一脸警惕的盯着南墟,那模样就好像一个受尽苦受的苦主面对街头强取豪夺的恶霸一般。
南墟无奈的将酒瓶放在凭几上,看到谢昭一把夺过的守财奴样儿,叹气道:
“放心,亏不了你的酒。不过这一瓶就够你喝了,还真当你是过去那个的千杯不醉的符景词吗?”
谢昭笑得眉眼弯弯,像只偷了鸡的小狐狸。
“怕什么,若是我们两个人分饮一壶还能将我喝醉了去,那我的名字便倒过来写!”
南墟嗤笑一声,不置可否的笑笑。
他们二人在世人眼中,一个是化外真仙一般的天宸大国师,一位是万民敬仰的南朝第一剑。
但是此时此刻此景之下,他们却毫不讲究的用面前精致典雅的空茶盏当成酒器,颇有种焚鹤煮琴般的暴殄天物之感。
在如此圣洁崇高的高塔神殿之中饮酒,这一切本该十分违和违矩,但却又在冥冥之中透露着一种不明所以的理所应当。
似乎他们二人本就是如此,似乎他们二人也本该如此。
半壶酒两仪酿入腹,谢昭酒意上涌,脸上也带上一抹不经意的嫣红,像一瓣格外娇艳逶迤的海棠。
片刻后,依旧是南墟先行开口。
“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
“啊?”
谢昭如今却是酒量不济,反应都有些慢半拍了。
她微微晃神,好半天才后知后觉的笑笑回答:
“做些自己本来便该做、却逃之夭夭的未尽之事。”
南墟沉默一瞬,复又定定看着她问道:
“那么,何又为‘本来该做之事’?”
谢昭仰头饮尽杯中酒,满身酒气,却神色清明的淡淡道:
“拨乱反正,渡世顺祥。”
说来这一顿酒,已经是她今晚喝的第二场了,铁打的酒篓子也扛不住这么个喝法。
谢昭亦有些疲倦了,但是精神却难得很好。
不仅谈吐说话间吐字清晰,思绪更是毫无半点混沌。
但是这一回,南墟却停顿的更久了些。
“想好了?不再躲了?”
谢昭失笑,她把玩着掌心的空杯,自嘲似得轻轻摇了摇头。
“我确实已躲得够久了,这逍遥日子毕竟是偷来的,又能过得几何?
该面对的人和事,总不能一直逃避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南墟闻言微顿,他静静抬眸看了她一眼。
“确实不是小孩子了,算算日子,再过四日,你也该及冠了。”
谢昭装模作样的叹道:
“可不,我都快二十了。还真是‘一入江湖岁月催,不胜人生一场醉’啊。”
说到这里,她突然歪着头欠欠的瞄了一眼南墟,补刀道:
“对了,你都二十六了。啧,放心,我们毕竟师出同门一场,等你而立之年那天,我定给你好好过个三十大寿!绝不会亏待于你。”
南墟凉凉掀起眼皮,一脸嫌弃道:
“省省罢你,神台宫大祭司的整寿,自有天宸庙堂礼部操持——”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了话头。
片刻后,他忽而说了一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不过阿词,你知道的,我总是站在你这边。”
谢昭闻言一怔,旋即极轻的笑了笑。
她明白他的意思,他这是在表态。
南墟想要告诉她的是,即便是要在天宸庙堂和她之间做一个抉择,他亦永远会站在她这一边。
谢昭提着几近见底的酒壶,在两人面前的茶盏里斟满上了最后的壶中酒。
“你我之间,不提这些。况且我的事,我自会处理。”
她放下酒壶后,静静看了他一眼。
“南墟,神台宫是天宸国教,你不该站队,也不能站队。”
南墟挑眉,抬起清冷桀骜的下颌。
“你命令我?”
“不。”
谢昭笑笑,眼底的锋芒微微收敛,她微垂下头极轻的摇了摇。
“大祭司,我是在请求你。”
她清绝的眉眼,略过一抹一闪即逝的紧绷。
“无论如何,天宸不能乱,苍生祸福,亦不能乱。”
至少,不应因她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