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听闻故人的消息,却已是她的死讯。
不是所有的伤痛和遗憾,都能被时间和新人抚平。
拓跋宏用十七年的时间认证了这一点。
他道:“先帝当初行差踏错,企图用你我的性命威胁你的母亲,但你的母亲却并非寻常之人。
她另辟蹊径,以命为质,昭示决心,反制于先帝——她是为我们父子二人的‘生’,和摧毁邯庸皇庭对《洛书真言》的野心,才甘心决绝赴死的。”
“所以朕脱困于圈禁的危局之后,既然要安排人手护送你平安回到老君山,自然也要确保之后,再不会有人继续打你的主意。
所以于公于私,先帝都非死不可。朕弑兄夺位,这一身罪孽业障,为寒烟,为你,我心中纵使煎熬,然则不惜一背。
与此同时,朕昔年羸弱无力不能保护自己的妻儿,你母亲的亡故,朕有逃不开的责任,你若想取朕性命,朕亦绝不反抗。”
凌或无声的握紧掌中的“韶光无双锏”,似乎想要从中汲取某种力量。
他忽然问了一个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中,显得有些无关紧要且莫名其妙的问题:
“陛下,听闻‘孤狼剑仙’宇文信的妻子是拓跋皇庭的公主殿下。那么想来这些年来,陛下已有许多妾室,是也不是。”
他早就听闻邯庸男子对女子即便有情,也少见尊敬。
尽管皇帝谈及他的母亲时无尽哀思,但不也早就有了庶出子女?
听闻那位九薇公主,比他还要年长几岁。
拓跋宏闻言愕然。
下一刻,他却笑着摇了摇头。
“慎修,朕并没有妻妾。先帝崩逝离世后,朕顺理成章登基为邯庸新帝,不过至今未曾迎娶皇后和妃嫔。
邯庸本就有‘父死子继、兄死弟承’的传统。因此为巩固北朝超纲,我继续奉皇嫂为皇庭后宫之主。
又将先帝的庶出子女认在自己名下,继续留在皇庭中赡养长大,仍保留了他们皇子皇女的身份地位。
你方才谈及的‘孤狼剑仙’宇文信的发妻九薇,虽然如今名义上已入了朕这一脉的宗谱,实则乃是先帝的亲生女儿,是朕的侄女。”
凌或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眉心一松。
或许是知道自己的生父在遇到自己母亲时,并未玩弄于她的感情,于是终于放下心中的芥蒂和介怀。
他定定看了他一瞬。
“这般说来,陛下至今......无妻无妾,无子无女?”
拓跋宏猝然仰天大笑。
笑毕,他眼带慈和,含笑看着凌或。
“谁说朕无妻无妾,无子无女?
朕曾娶过一位妻子的,只是如今,她已经死了。
朕也有一个儿子,只是如今,为了他母亲的遗愿和保护他的安全,无法在世人面前认他归宗。”
拓跋宏目光如炬,静静直视着凌或的双眼。
但他眼底那份深沉如海的慈爱中,却夹杂着一股无法压抑的痛意。
那痛意,几乎能灼穿凌或的瞳孔!
“——慎修,你......可明白朕的苦心?”
凌或没有回答。
他只是沉默着将出鞘后始终垂落于他身侧的“韶光无双锏”,骤然回鞘,藏锋于刃。
拓跋宏话中的真伪,其实此时此刻,凌或已然信了八成。
但是骤然听闻这么多真相,他确实还需要时间去认真想想。
他缓缓抬头,问出今日的最后一个问题。
“当年那个给邯庸皇庭先帝拓跋宵献计、设计以南北两朝血脉,来抢夺天宸至宝《洛书真言》之人,陛下可知其身份?”
凌或转移了话题,不过拓跋宏却也并不逼他。
他只是顺着他的问题,沉吟一瞬,坦言道:
“那人是在朕当年被先帝圈禁时,突然出现在先帝身边的。
后来,他又随着先帝一起去巡视邯庸三十六部,因此自朕重获自由后,从未与他打过照面。
事后,朕也曾多方探查,但是那人却在先帝薨逝后骤然了无踪迹,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凌或蹙眉。
“这么说来,陛下也没有线索了?”
拓跋宏摇头道:“若说线索,倒是有一个。”
凌或豁然抬头问道:“什么?”
纵然“韶光剑仙”身死,与邯庸先帝拓跋宵脱不开关系,而拓跋宏也算为妻子冷寒烟报了仇。
但是,那真正幕后策划那一切的人,却是那个始终隐藏在暗处的献计之人。
那人究竟有何目的?
又为何对南朝天宸皇室之事了如指掌?
他谋划如此足以祸乱四境的大局,将南朝北朝的皇室玩弄于股掌之间,究竟有什么企图?
若是不能将他揪出,彻底摧毁他的恶念,那么凌或便始终算不得母仇得报!
拓跋宏皱眉思忖道:
“朕曾派人收集先帝北上巡视‘疏岚节’时,与亲信近臣的往来信笺。其中曾发现一张没有署名的信笺,提及了你和《洛书真言》。
那封信虽是西疆酆斓文字所写,行文方式却是二十年前的西疆旧制格式。”
他目不转睛的望着凌或,一字一句道:
“若朕没有猜错,那个隐匿幕后之人,兴许与西疆酆斓有什么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