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岁时的谢昭非常喜欢一跃而下站在水潭之中,举着重若千斤的重剑,一剑天光,劈开瀑布。
幼时她特别喜欢那种感觉,好像一人一剑,便是一方世界,无人搅扰,倚剑破天,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过去的谢昭属实桀骜,所以兴许是前半辈子太顺了,以至于她好像从来不曾惧怕过什么。
以前她总是觉得只要她想,这世间之事就没什么是做不到的。
奇怪,都说人老了的表现,就是喜欢回忆从前。怎么她而今才二九芳华,就开始老态龙钟的忆往昔峥嵘岁月了?
如今的谢昭,经历了许多不足为外人道的事情,一朝一无所有,失去了所有过往前尘,但却好像依旧无所畏惧。
她垂头笑了笑,是啊,既然早已失无所失,又何谈惊惧不安?
她过去的好奇心确实很强,凡事是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的。不过现在她却觉得,有些东西到了现今这步田地,倒也不必再刨根问底知道个究竟了。
凡事看得太过分明,反而是在给自己添堵。
谢昭甚至自得其乐的想:我这可不是破罐子破摔啊,分明就是心境已然大成、立刻可以遁入空门原地飞升成为一代佛家大师了嘛。
她随手捡起地上一块洁白光滑的小石块——此处原本是一座矿山,因此这石头是此处风光下独有的石料,乍一看如同名贵玉石一般滑不留手、晶莹剔透。
于是,她看山是看,看水是水,心情大好的喜滋滋细细把玩了那小石块好一会儿,没忍住又弯腰从地上再度捡了好几颗来。
谢昭仔仔细细的擦拭干净每个石块上因为雨水和泥土而略带污浊的表面,直到她将之举起来凑在日光下,确定每一颗都已白白净净、圆圆润润了,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逐一再将它们收回到自己腰间的香囊里。
谢昭含笑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粗布香囊,自言自语,“这石料虽不值钱,但胜在坚硬又清透。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带几块回去给他们把玩,或许还能做个发簪什么的,倒也结实耐用。”
她煞有介事的夸奖自己。
“我如此会过日子,总不能白来一趟不是?”
话音刚落,谢昭突然笑意收敛,耳朵极轻的动了动。
身后......
有人。
虽然她如今丹田空虚,武道境界低微,但胜在洞察力和耳力还算敏锐,而且那几乎刻在骨子里的战斗本能,让她本能的第一时间发现了此地附近绝非她一人。
而且,那人正在看她。
打量探究的目光如影随形,几乎钉在她的脊背上,对方似乎也并没有隐藏自己的打算,就那么大刺刺的散发着自己的存在感,仿佛想看看她会如何反应。
谢昭表面并没什么异样,甚至可以说是若无其事的模样。
她好似闲来无事一般往前走了两步蹲下身,又挑拣起地上的白色小石块,但实则大脑早已开始快速思考起来。
究竟会是什么人呢?
是因为所近来谓“问道”的热闹,被吸引而来又迷失路径偶然发现此地的寻常路人,还是......
严格意义上看,这个地方过去也并不是只有她一人知道的。除她以外,其实还有一人知道此地风光奇特。
那人便是当今天下三位祗仙玄境高手之一,神台宫如今的主人,大祭司南墟。
应该不会是他吧?
总不能这么巧啊?
谢昭面朝飞流而下的瀑布源头,背对着身后,蹙眉出神思忖。
南墟极少会离开神台宫的清虚殿,更是鲜少外出,就连静安三年皇帝大婚,请召他入昭歌城给帝后主婚,他都推脱了不曾离开神台宫,如今又怎么可能来这神台宫外的一处荒野陡壁呢?
她可不认为南墟是那种闲来无事出门散心游历之人,她在心底失笑,南墟这人心静如水,哪有苦恼?
没有苦恼,就更不必散心了。
可是此地乃是神台宫地界,如此存在感十足的人,若不是南墟,又是何人?总不会是橙徽那小家伙吧?
谢昭此时此刻,颇有几分进退不得的尴尬。
因为只有确切的知道身后看着她的那人的真正身份属性,她才能做出合理的判断,决定自己接下来的举措是什么样才更为合适。
若真的是一个寻常路人,她大大方方离开便是。可若身后之人真的南墟,那就实在有些麻烦了。
她届时恐怕得自导自演的演上好一出戏,才能勉强过关了。
谢昭哀叹,她今日出门一定是忘了看黄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