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爹泪眼朦胧,狠了狠心,往下一颗树走去...
村子里到处是不少逃荒而来的老弱妇孺。
村口被烧过的破院墙下,几块破砖搭起来的到处透风的灶与铁锅间,散发出一阵青烟,缭绕着被深秋的风带走,卷过院墙,到处弥漫。
一位大娘将一把干透了的柴禾塞进灶膛里。
旁边站着一个穿又旧又破勉强还能看得出是碎花衣服的七八岁小丫头,正渴望的看着冒着热气的锅。
没多会,院外回传来一阵喘息声,赵老爹背着框子进了院子。
看到院子里打了补丁的小孙女,眼前浮现被鬼子残忍杀掉的儿子,还有被鬼子糟蹋后上了吊的儿媳妇,他才五十岁不到,可却满头的黑发全变得花白,老伴的气色也一天不如一天。
可是,悲痛有什么用呢?
哭又有什么用呢?
赵老爹再次抬手擦干眼泪,继续向院里走。 “爷爷,爷爷...”火堆旁边的小丫头蹒跚着奔向老人。
赵老爹伸出一只手拉住快摔倒的丫头,挤出比哭还难的笑容:“囡囡乖,都知道帮奶了!”
院外不断传来脚步声,偶尔有人往院里打声招呼:“赵老爹,今天多亏你了!”
“客气个啥!”赵老爹露出古怪的笑容。
院子边上一声乌鸦“呱”了一声,震动翅膀飞起。
让门口打招呼的黑瘦女人吓了一跳,赶紧逃也是似的跑开。
跑得匆忙,跑掉了草鞋,赶紧又回来踏上草鞋,在后边一乍有气无力的笑声中,头也不回跑了。
太阳出来没多久,散发着微弱的光与热。
走过院子的脚步声越来越少,各个院子里开始传来劈刀砍树皮的声音。
没多会儿,又是锅勺相撞的声音。
中间夹杂着偶尔传来几声小孩子弱弱的哭声。
赵老爹将背着的筐子放下,先从筐里选了块最难看的树皮,放在小磨盘旁边发黑的木板上,用刀慢慢的剥掉外皮,将里边发白的一层树皮熟练的起下来。
然后从筐里再拿起一块树皮,重复。
直到剥了六七块后,估摸着差不多了,将发白的树内层皮拢到一起。
举起已经不再锋利的刀,一刀又一刀的开始对着拢在一起的树皮猛砍。
夺夺夺的声音开在院子里乱响。
没砍多久,手上的劲气不够不得不坐在旁边没顶的屋檐下,扯出旱烟塞进不知名的叶子,凑进到处冒火的灶缝子,点燃了旱烟袋。
老伴正坐在地上打盹。
赵老爹回到磨盘边,将砍得半碎的树皮从磨眼里塞进去,单手握着磨杆用劲,磨盘开始旋转。
磨得更碎的树皮开始从两片磨盘缝隙处往外洒落。
好在树皮不多,终于全磨掉后,抬起麻盘,用那脏手将磨盘石头上那些零碎扫在一起,装进一个破筐子里,来到旁边的锅旁边。
看着老伴无精打采似乎睡着了。
沙哑的声音:“哎,老不死的,赶紧再回把柴火。”
老伴好象睡着了,没有像往常那们回:“好咧,当家的...”
老赵头不禁一乐,这烧火又睡着了,赶紧腾了一只手,推了推老伴。
老伴终于动了,却是直接歪倒向一旁。
赵老爹心里一咯噔,想要去拉,又怕筐子里的树皮掉地上。
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揭开锅盖将树皮倒进微微冒着气泡的锅里。
锅里除了水带着丝丝水气,什么也没有!
树皮倒进去后在水上浮在水面上,厚厚的一屋。
顾不得将树皮搅进水里,赶紧将筐子扔到一边。
转到旁边,准备去将老伴拉起来。
老伴仍然没有醒来。
赵老爹心里一震,颤抖的手往老伴鼻头下探。
没有异样!
因为没有熟悉热气!
他不愿意相信,把手放到自己片鼻头下,破风箱似的肺正把一股股的热气吹到手下,手背带着潮气。
再探手,仍然没热气儿。
想了想,赶紧把手从老伴那破棉衣探进那早就干涸了的胸膛。
那熟悉的跳动再也感觉不到。
抽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再把手探进去。
还是没有熟悉的跳动。
赵老爹的耳朵嗡嗡响,紧接着脑子里跟着嗡嗡响,然后,突然变得一片空白。
无神的眼,看着在磨盘旁筐子边,坐在地上的小囡囡,正抱着一块树皮啃...
旁边的锅里仍然在冒着热气,这是一家子一天的吃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