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凌晨点光景,窗外尚阴沉,但今日已注定冬阳高照。些微零散的晨光艰难从窗棱外穿透窗帘钻进房里,将一点点幽光投射在安静躺着的白选脸颊上。
元启森站在门边遥遥看着她,必须微微眯缝起眼睛才能隐约瞧清楚她的面容。出乎意料,她的神情并不痛苦,反倒是一种重担卸下后再无所求般的安然平和。但这种安和却隐隐散发着死寂的空洞意味,令元启森胸腹间又有不适之感。
轮椅悄无声息地滑行在厚厚地毯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味道。一如这么多年来他对她从来都小心翼翼,生怕就此两绝。
可还是走到了两绝的地步。元启森比任何人——包括他的主治医师都要清楚他自己的病情。他明白,如果没有奇迹发生,他必将无法生离手术台。那么,今天这一面也许就是他与她的永别。
好吧,就算如白璧无瑕所承诺的那样,会有虚境的大妖拿着最好的药物在一旁照看,他元启森换了人造心脏以后定然还能再活几个月。可是白选的伤已经重到必须要施行某种对于妖族来说也算得上禁忌的**术,若她撑不过去,她还是一个死字。而在这段时间里,她不会睁开眼睛。
最好的局面是那个禁忌法术成功,她成功活下来,可惜白璧无瑕又说,她恢复到能睁眼说话的程度还要数月之久。元启森很害怕自己的病情撑不到她醒过来。于是今天,现在,他把此时此刻当成了诀别之时。
终于来到床边,就着微弱晨光他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紧紧盯着白选。恍惚间,他似乎又回到数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冬日。他和她头抵着头躺在元氏庄园松林里的木阁楼地板上,从下午笑谈到了日落月升。
本想平静,心里终于还是泛上无止尽的酸楚。元启森缓缓俯身上前,从膝上盖着的锦毯下抽出皮包骨头的手,第一次无所顾忌地仔细地抚摸着她的脸庞。
这是与他高度相似的孪生妹妹的面孔,却隐藏着一个他用最深沉的感情倾尽全部爱恋的灵魂。由此注定这份相思无解,注定满腔痴情只能付诸流水。
思想决定行为,元启森把自己的心看得很清楚。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原先一直以为是在发现她的蹊跷之后。但那段在地牢受罚的日他把往事掰开揉碎细细思量,终于找到了正确答案。多么可悲,最早的心动还在萌芽状态就被无情的事实踩碎转变成了另一种感情。其实他早该发现。
当下离手术准备妥当不会有太长时间,短短数分钟也根本不能尽述他的千言万语。事实上,他认为自己不需要对她说什么。她懂的不用说,而她不懂的已经没有再说的必要。
取出那张面具轻轻覆在白选脸上,元启森深吸一口气,低头垂下眼帘虔诚地亲吻“她”光洁的额头、漆黑如墨的眉、挺直的鼻梁。他苍白如纸的唇最后停驻在“她”的嘴唇上方,久久不曾落下。
他温柔地缠绵悱恻地唤她:“绵绵……绵绵……”脸颊稍侧,他的吻最终只落于“她”红滟滟双唇的唇角。爱情,当两厢情愿。她不爱自己,那么这个吻只能印在角落里。
——我从不说爱。我的姑娘。我甚至不需要你知道,当你还是面容模糊只有一个背影的陌生人,你就是我的唯一。